《风吹麦浪》 作者:许如亮 版本:北京日报出版社
□丁捷
作家许如亮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风吹麦浪》,以二十世纪末农村转型为背景,用沾满泥土的笔触,从“分田到户”的时代风浪里,打捞起一群农民在贫困与变革的挣扎与奋进中,永远向上的故事。小说以常家九子女的命运为经纬,将生存的苦涩与生命的坚强编织成浪,在麦芒闪烁的光影里,照耀中国人骨子里“生生不息”的愚公精神,突出的正是关于生命韧性的主题。
盐城射阳河芦苇荡的土地,曾像一块浸透盐碱的海绵,吸尽了祖先苍生的精华,也耗光了常氏家族的血汗。“一口头号大铁锅煮着照见人影的糁子粥,九个孩子像雏鸡般挤在桌旁”的场景,是大集体时代的缩影。但生存的韧性恰在这绝境中迸发——常家父亲带着孩子们在村里首开工业作坊,友正“天不亮就下田割麦,肩膀磨出血泡仍把麦捆往场院扛”,玉香“凌晨三点起床拌猪食,双手被碱水浸得脱皮”,中国农民最原始的生存密码,从这些生动而翔实的细节里泄露:不会向环境的恶劣妥协,不会向命运的艰难屈服,而是不断向土地深处掘进,开采出强大的生命能源,焕发人性的光彩。常家人和老乡们整合资源,将油泥踩烂定型为砌墙砖石,这些“把苦日子夯进土里”的倔强,也蕴含了中华民族的生存智慧——对生存环境可理解性的认知、对困境可控性的把握、对劳作意义性的坚守。
农村改革“分田到户”的政策如劲风掠过,吹乱了集体劳动的原有秩序,却激发了个体的活力,点燃了农村蓬勃发展的希望。友明从“扛着铁锹混工分”到划着小船在射阳河下网捕鱼,四凤从抱怨丈夫“没用”到钻研母猪配种技术,这些转变背后是农民对生存方式的主动重构。更具象征意义的是笑天的角色蜕变:从“在村里掏鸟窝的孩子王”到乡团委书记,再到回村重修破败土路,他打破了“跳出农门即逃离”的“成功学惯性”,带着村民用巴根草固堤、开发荒地,这种从“逃离土地”到“反哺土地”的选择,嵌入了芦苇荡从荒滩到良田的土地进化史,实现了农民从土地的“仆从”到土地的“主人”的大转变。新政策作为经济基础的变革,引发了农民生产方式和价值观念的重构。农民们在时代变革中既是被动的承受者,更是主动的创造者,他们用勤劳和灵巧的双手在土地上书写着自己的史诗。
射阳河的浪涛与盐碱地的风沙构成了农民生存的自然困境,而疾病、贫困、政策变动则是社会状态的无常考验。小说主人公在这些困境中展现出的韧性,恰似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明知巨石终将滚落,却依然一次次将其推上山顶。小说反映的不仅是生产方式转变的现实,更是这种现实投射出的精神进化,是时代变革中人的进步与生命的升华。“登上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农民们在盐碱地里种出高产小麦,在射阳河中捕捞希望,在“丁头舍子”里编织未来。他们在土地上的劳作与创造,正是他们造化精神的具象化。常氏家族是跨时代农民的典型,三代人的命运轨迹,折射出他们在传统与现代交织中的韧性光大。第一代常青树坚守土地,用勤劳和隐忍对抗贫困;第二代常有理在改革浪潮中勇闯市场,用智慧和勇气改变命运;第三代常笑天则将现代科技与乡土情怀结合,带领村民走向富裕。这种代际传承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在传统中汲取力量,在现实中寻找突破。这种韧性不仅是对自然困境一以贯之的抗争,更是对生命意义更高层次的追问。主人公在命运的低谷中一次次站起,用行动诠释了生命的韧性、尊严和拓展。
《风吹麦浪》用常氏家族的故事,为中国农民的生存发展立传,为生命的提升进程立传。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中说,文学是“灯”,照亮人类精神的前路。《风吹麦浪》是这样一盏灯,它照亮了中国农民在困境中不屈的灵魂,激发中国人在血脉中固有的生命韧性,并使之发扬光大。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这样的故事更是提醒我们:只要根系深扎泥土,生命就能在风雨中茁壮成长,麦浪终将推涌出希望的海洋。一个生机勃勃的中国新乡村,必将从远方走近我们,变成新一代人眼前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