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标
春夏之交,一场梦幻般的射阳之旅,竟然让这座海滨之城在我的梦境里酿成一坛童话酒——那些被海风揉碎的晨光、同菊花共舞的浪漫、与铜像对话的奇遇、和虫鸟共享的酸甜时分,正从记忆深处漫溢成琥珀色的涟漪。
眨眼睛的“铁皮人”
安徒生童话乐园的城堡尖顶,像块插着吸管的香草蛋糕,在晨雾里晃悠。我攥着橘子糖跑过广场,鞋底上黏了亮晶晶的东西,蹲下身细看,原来是昨天夜里的海风把郁金香的花粉吹成了金箔纸,在大理石路上拼出“欢迎光临”字样。
旋转木马转起来的时候,马鞍上的铜铃铛震得我耳朵发痒。我挑了匹鬃毛编着红绸子的木马,刚跨上去就发现它脖子上系着一块小牌子:“今日值班员:豌豆公主的床垫检测员”。旁边穿公主裙的小姐姐正把棉花糖举得高高的,糖丝被风吹成了云,引得木马上的“骑士”们纷纷歪头——是木马脖子上雕的骑士头像,不过他们盔甲上的反光跟着风动,真像在冲我挤眼睛。
最有意思的是那个铁皮人雕塑,上次明明看见他举着斧头发呆,今天却偷偷把眼睛换成了两颗黑葡萄。我刚想伸手去摸,他突然弯下腰,胡子上的露珠滴在我手心里:“嘘,别告诉灰姑娘,我把她的水晶鞋藏在南瓜车里啦!”吓得我赶紧躲到童话长廊后面,结果撞上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铜像——她手里的火柴盒居然真的“刺啦”一声亮了,跳出一群衔着糖纸的萤火虫。
离开童话乐园时,不经意回头一看,铁皮人竟然在向我眨眼睛,那狡黠的光芒里,藏着顽童才懂的秘密。
放电影的“老照片”
青砖房子门口的石碑上,雕刻着“中共华中工委纪念馆”。刚跨进门,就被一尊穿军装的铜像吸引,他腰间的皮带扣亮得能照见我的脸,我偷偷摸了摸,金属扣居然温乎乎的,一股热量迅速涌遍我的全身。
展柜里的老纺车让我走不动道。那木头轮子转起来“吱吱呀呀”的。我盯着纺车看了半天,突然觉得线团像极了奶奶晒的柿饼霜,忍不住伸手去碰,结果碰到了旁边的煤油灯模型——灯芯上“跳”出一个黄豆大小的投影,墙面上立刻晃起了几个穿粗布衣衫的人影,他们正围着方桌说话,桌子上的搪瓷缸正冒着热气,缸沿缺角竟和爷爷用了四十年的那个一模一样。
更神奇的是那张泛黄的作战地图,上面插着小红旗的地方都比周围鼓起不少。我趴在那儿数旗子,突然发现红旗的影子在动——原来是窗外的梧桐叶飘过去了,吓得我往后一缩,脑袋撞在展示柜上,“咚”的一声,把旁边的旧军用水壶震得晃动起来,壶嘴里掉出一颗圆圆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颗薄荷糖,糖纸印着褪色的红五星,不知是哪位小战士藏了七十年的甜梦。
当然,如果你喜欢看电影,一定会让你痴迷得不想回家。因为纪念馆里的每一张“老照片”都会动、会说、会讲故事、会放电影。
“打呼噜”的捕鱼船
泊到黄沙港的码头上,那些渔船像一群打盹的大鲸鱼,船帮上的贝壳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仔细听,还能听见“呼噜呼噜”的声响——原来是渔船在做梦,梦见自己又闯进了满是鱼虾的星辰大海。
踩着跳板往一艘渔船上爬,木板吱呀作响,像是在抱怨:“轻点儿,我昨晚捞鱼累着呢!”船头的铁锚缠着海草,我蹲下来扯了扯,居然拽出一只小海螺,凑到耳边听,里面嗡嗡响——妈妈说那是海浪的声音,可我却觉得是海螺在愉快地唱歌。船舱里钻出一位扎着花头巾的老奶奶,手里端着一碗海鲜面,那面条居然是海带做的,上面卧着的荷包蛋像个小太阳,筷子一戳,蛋黄里流出来的竟然是金灿灿的鱼汤。
码头上的灯笼亮起来时,我看见一群戴斗笠的叔叔正在补鱼网,他们手里的梭子“嗖嗖”地飞,网眼居然织成了小鱼形状。当时我就想,这些叔叔会不会像我们班的涛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我蹲在旁边数网眼里的星星,数着数着就发现,网里居然兜住了好几片晚霞,红的黄的,在网线间晃悠。
日月岛的“鸟王国”
远远看见日月岛湿地里的芦苇荡时,我以为是谁把天空撕成了碎片丢在地上。潮水退去的泥滩上,小螃蟹们举着钳子赛跑。从观鸟台上的望远镜里,突然发现远处有个矫健的白色身影——是丹顶鹤!它单腿站在水里,脖子弯成问号,红头顶像蘸了番茄酱的棉花糖,我盯着它看了足有十来分钟,它居然一动没动,直到一阵风把芦苇吹得哗啦啦响,它才扑棱翅膀飞起来,像表演特技似的,一会儿直插天空,一会儿又俯冲下来,用翅尖在水面上写狂草,惊起的一串串水珠,就像谁撒了把玻璃弹珠,此起彼伏,叮当作响。
远处的水塘边,有只白鹭正歪着头欣赏自己的倒影,冷不丁地,突然扎进水里叼起一条小鱼,鱼尾巴在它嘴边甩啊甩,妄想挣脱,溅起的水花里居然有彩虹,吓得我赶紧揉揉眼睛,生怕彩虹掉下来摔碎了。
最逗的是一只小鹬鸟,它把芦苇秆当成了麦克风,扯着嗓子喊:“一二三四五,虫子藏不住!”结果喊得太用力,一头栽进泥坑里,再抬起头时,嘴上叼着条扭来扭去的蚯蚓,蚯蚓尾巴上还挂着颗亮晶晶的水珠,像是刚从月亮上摘下来的星星。
回家的路上,我把捡来的贝壳、菊瓣、桑葚叶全塞进了口袋。路过射阳河时,看见一群鸭子排着队往芦苇荡里钻,领头的那只脖子上系着红绸子,扑棱翅膀时把水花甩成了星星……
旅程归来,每当枕着月光入睡,射阳的风就会溜进梦里:铁皮人的葡萄眼睛在闪烁,渔船的呼噜声裹着海浪,桑树叶的脉络正沙沙书写着未完的童话。原来,当我们把心重新调成孩童频道时,每个寻常日子都变成会发光的魔法时刻——就像心理学家荣格曾说:“你生命的前半辈子或许属于别人,活在别人的认为中;那把后半辈子还给自己,去追随你内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