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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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二姐 2025年05月08日 盐城晚报 05版 登瀛

□李东花

父亲住在康养中心的那两年,照顾他的一直是护工二姐。二姐个子不高,头发花白,说话低声细语的,干起活来却格外利索。

去年初春,父亲因为肺部感染输液治疗。那些天,二姐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父亲不停地咳嗽,每天早晚两次雾化,她给父亲翻一次身,都要帮他轻轻捶背;一瓶接一瓶地输液,年迈的父亲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每天眉头紧锁,痛苦地呻吟着,为了安抚父亲的情绪,她坐在床边,放老歌给父亲听: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父亲病房的窗台上,摆着一个别样的“花瓶”。那是二姐找来的输液瓶,她细心清洗后,在里头插了几枝鲜花。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舒展的花瓣上,格外美丽。二姐说:“病房里有了花,就有了生机,老先生看着也乐呵,有利于恢复身体。”

一天傍晚,二姐打来电话,我急忙放下饭碗接电话,二姐的声音哽咽中透着喜悦:“花妹,可真是太好了,几个月了,你爹第一次这么清醒,老家是哪里的,自己叫啥名字,说得可清楚了……”

端午节,我们带着粽子去看父亲。推开病房的门,看见二姐正在给父亲按摩腿脚。窗台上的玻璃瓶里插着新鲜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二姐腼腆地笑着说:“这是俺家兄弟起早去地里割的,托人带来了,艾草驱蚊辟邪,对身体好着呢!过节了,咱也应景。”二姐的话不多,却很暖心。我们递给她一盒粽子,她连连摆手说不用,最后还是拗不过我们,红着脸收下了。

渐渐地,我们和二姐处得像亲人一样。我们去看父亲时,总不忘给二姐捎些小礼物,一支护手霜、一条丝巾……她回老家时,会给我们带自家种的花椒、刚摘的桃子、带着露水的青菜。

去年冬天,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二姐悄悄把我叫到门外叮嘱道:“花妹,这段时间要多陪陪你老父亲,他近来情况不太好,一直低烧,饭量比平时少,消瘦了不少!”

周末,二姐从老家回来,细心地在花瓶里插了几枝蜡梅,病房里暗香浮动,仿佛在默默陪伴着父亲最后的时光。父亲望着那些花,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对生命的眷恋和对春天的期盼。我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梅花是春天的信使,梅花开了,春天就不远了。”

那一刻,我的心里却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我知道,父亲的时间不多了,心中有万般不舍,却又无能为力。

腊月的一个午后,父亲静静地走了。他的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可那冰冷的触感却让我泪如雨下,心被疼痛悲伤撕扯着,无法呼吸。

二姐红着眼睛,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花妹,多保重身体啊!”

我站在二姐面前,流着泪深深地向她鞠躬,真诚地道一句:“二姐,谢谢您,这两年辛苦了!”

那个输液瓶被我带回了家,摆在书房的窗台上。每当阳光洒进来,瓶身泛着柔和的光,绿萝的嫩叶摩挲着玻璃瓶壁,就像二姐手指拂过输液管时的轻柔。这个曾装过苦药水的瓶子,如今盛着人间最朴素的春天——那是护工二姐用皲裂的双手,在消毒水气味里种下的永不凋零的善意和温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