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端华

前不久回老家，看到供台上母亲的遗像，不禁黯然神伤。母亲去世快四十年了，遗像已经泛黄，面部的有些细节也渐渐褪色，但她那和颜悦色的微笑，却始终给人一种温暖，给人一种力量。母亲离开后的这些年里，我每次被人误解、受到委屈，脑海中总会浮现她那慈祥的笑容，似乎在悄悄跟我说，孩子，别懊恼，让人三分又何妨，我们自己努力，不靠别人。于是，暗自释然，甩掉包袱，振奋精神，重整旗鼓再出发。

母亲三十八岁去世，生命虽然短暂，但她那隐忍谦让的品质，赢得了邻里乡亲的好口碑。记得小时候，还是大集体时期，社员们上工，常常为了劳动任务分配不均，产生口角和争执。特别是有的人喜欢挑肥拣瘦、斤斤计较，总想占点小便宜。对于那样的人，社员们都会避而远之，不愿意和他分在一组。这个时候，母亲就成了社员们争抢的“百搭子”，用邻居许大婶的话说，章美做活计，实诚，不滑头！母亲每天上工回来，也是累得动弹不了，父亲便劝她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可她不理会，一如既往。久而久之，那几个不讨人欢喜的社员，只要和母亲分到一组，兴许是被母亲的“精诚”所感化，也就不再好意思计较了。

对于母亲这样一位没上过几天学的农村妇女而言，学会隐忍谦让也许并不难，可贵的是隐忍谦让之下还能以德报怨。有一次，一个邻居发现自家地里的山芋少了，便一口咬定是母亲偷偷挑回了家。母亲再三解释，邻居就是不听。于是，母亲不再坚持，硬是从家里挑了一担送了过去。结果当天晚上，邻居家的老爷爷从镇上赶集回来，终于道出了真相。原来是他家一位城里的亲戚来看望老爷爷，见地里的山芋实在诱人，就在老爷爷的默许下，用自行车装了一蛇皮袋运回家了。第二天，邻居把母亲送去的那担山芋又送了过来，并且连连赔不是，可母亲只是笑笑：误会解开了，就别放心上了。母亲还顺手从锅里铲了两块饼，让邻居带回家。从此以后，那邻居逢人便说，章美气度大，人太好！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似乎从来没有与人红过脸，发生过口角。每次集体出工，她总是最早去、最晚回；每次生产队分粮分油，她总是让别人先挑；每次归还邻居家东西，她总不忘带点小礼物；每次农闲时和邻居一起钩网，她总是先帮别人绕好线再忙自己的。母亲有一句口头禅：对别人谦让就是对自己好，我这样心里踏实着呢！

母亲的隐忍谦让不仅成就了自己“踏实”的人生品格，而且在潜移默化中教育感染了孩子。我和哥哥自小受到母亲的影响，从不争强好胜，从不惹是生非。如今我们也已年过半百，回想起来，隐忍谦让的家风倒是成就了我们，让我们受到委屈时能够淡然一笑，遇到怒气时能够平和以对，得理也会让三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想，这种家风就是母亲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母亲生命短暂却福泽子孙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