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霓红

（一）

船，平稳行驶在海面上。光谱号游轮，我第一次乘坐。没有想象中的噪声。隔壁房间偶尔传来说话声和欢笑声，得立于露台时才能听见，当我回到房间关上门，又恢复寂静。

放下手中的书，透过临海的那扇玻璃门看去，天色暗了下来。船是16时30分起航，离开吴淞口。如此算来，竟已航行了两个钟头。原本以为没有了网络，会很无聊，读着李娟的《我的阿勒泰》，浑不觉时间已过很久。

对岸，距离我时近时远。岸边建筑物也随着航行变换。房间设计挺合我心意，并排的两张小床临海而立，躺在床上即可面向大海。

此刻，发觉船已行至大海深处，再不能看清四周，唯茫茫一片。

带本书上船，是出发前就预备好的。整个行程6天5晚，其中会有两天上岸，其余时间吃住都在船上。带本书出来，可以打发时间。在家里，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很少能静下心来看，也很少不被打扰。在海上不一样，可以沉浸式读书。再说，船上的免费表演和各类活动项目会按时段进行，如有兴趣可尽情参与，根本不担心无事可做。

也是想体验一下“断网”的滋味。多少年了，从不曾离开过网络。海上连着几日无网，倒是耳目清净。未尝不妙。

乘坐的这船，在我眼里如巨无霸。总楼高17层，我们的房间在7层。刚好的位置。若再往上，恐高的我只怕有所不适。最喜欢那个临海露台，内置一张小圆桌，两把躺椅。就那么躺着，躺在海的怀抱中，任海风拂面。短发被一再掀起，遮盖了半个脸颊。我无意梳理，只由它去。海潮一波波涌来，离我如此之近。闭上眼，聆听海的声音，从没有哪一刻我的内心有这般宁静、安然。没有得失，亦无计较，坦然自在。

有多久不曾有如此心静了？

因为出游，因为在海上，因为不被网络包裹，我，似乎换了个人，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天幕低垂，灰蒙、静谧。望向远处，水天相连，水天一色，漫无边际。

彼时的我，如在梦里。

（二）

船上的第一个夜晚，以为不好入睡。事实并非这样。洗漱完毕，读了《我的阿勒泰》，便有困意，合上书，挨上软乎乎的枕头，瞬间入梦。在房间，或船上的任何一处，只要不在甲板上，只要不看向海面，是完全感受不到船在航行的。

海面上偶有船只往来。但都不如我们这艘船大。或因航向不同，没多久便一艘艘不见了踪迹。海面回归平静。

人真奇怪，越是求而不得的，反倒越是向往。比如在家，天天觉得累，总觉得没睡好、没睡够，总想着睡满一天才好，可总是不能如愿。这回到了海上，可以不管不顾，可以忘乎所以，也着实睡了一大觉，却睡得晕乎乎的，一团迷糊。

女儿佳佳说我是个无趣的人。要在海上漂那么久呢，明明可以去15楼的甲板上冲浪，或是去同一楼层的泳池里游泳，况且泳衣也带了，偏要一个人窝在房间。我没理她。在海上的后来几天，她都是和另一个女生结伴而行。攀岩、冲浪、唱歌、跳舞、记歌词、猜歌名、看表演、踩气球，哪热闹她们就往哪去，玩得很嗨。

除了不辜负带去的那件酒红色泳衣，去泳池里胡乱扑腾过几下，其余大多时间我独自度过。我喜欢独处，静静地看书，或静静地发呆，面朝大海，想一些事情，也想一些人，那些我挚爱的人。我极少能如此纯粹地想起他们，总是匆匆想起，又匆匆放下。在海上，一个人时，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整理那根思念的线，捻得极细极长，直至海的那头。

不知何时，独处变成了奢侈。守店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每一天都是昨日的重复。没有抱怨，也不必抱怨，因为这本来就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人在海上，只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