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锦

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天。近日，开车陪母亲去海边的一个美丽乡村，观赏正值花期的映山红，蓬蓬勃勃，在漫山新绿中开得正盛，浅红，深红，如云似霞。母亲从没见过这么大丛的山花，惊喜之余有些踌躇，闭眼轻嗅，大概是怕惊扰了那些红艳吧。我站在一旁，看她那副神情，像是面对着一排排装帧精美的书籍，想翻开又怕弄皱了书页。

上周，我来到社区书房，与居民、学生们围坐，畅谈阅读和写作表达。开场，我朗读了一段文字，“铁轨锈成了记忆里的虚线，故乡洇成了底片上的残影。”这是杭州一个初中女生笔下的乡愁，三月底走红网络，由此，她的家乡内蒙古乌兰察布美丽的大草原被更多人知道，让人们心向往之。文字的魅力正在于此。我又报出一串中学生必读书目：《朝花夕拾》《平凡的世界》《经典常谈》《泰戈尔诗选》，还有四大名著等林林总总几十本经典图书。台下的目光闪烁着，讶异着，显然，这样的阅读分享，如一缕春风，漾开了他们内心深处圈圈涟漪。

活动现场，我和孩子们互动。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背诵古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些句子从他们口中“蹦”出，竟如新摘的果子，汁水饱满，又如盛开的花朵，芬芳馥郁。我不免想起自己初读这些诗时的情形。那时，何尝见过什么孤鹜、明了什么江南，不过是觉得音节好听，朗朗上口，读来像唱歌一般。如今，隔着千年时光，分明听见杏花雨在心头簌簌落下，深山古寺传来禅意不绝的钟声，看见王勃站在滕王阁上恣意挥洒才情，王安石泊船瓜洲时的捻须巧吟，画面感十足。

我在电脑上播放朗读者协会专业人士朗诵的我的一篇散文《母亲的“朋友圈”》。文中，“母亲对老朋友给予她一钵子热饭菜的恩情，一世记得”，“母亲的朋友圈，是她青春岁月的印记，是她人生旅途的温暖陪伴”。这再次吸引了听众，他们侧耳倾听，神情专注而静默。这样专注的神情，我在图书馆里也常见到。那些伏案读书的人，眉头微蹙，时而翻页，时而停顿，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文字之于他们，大约如映山红之于我母亲，是一种可望又可即的美好。

想起少时暑假在乡下，一个让人昏昏入睡的午后，我在集市上摆摊，摆开一地旧书，既租也售，一个下午的收入有六七角钱呢，想来也是“图书漂流”的一种形式吧。又想起十多年前，我在文化商城开书店，每年在社区义卖图书，居民将信将疑地以极低的价钱淘到心仪的书籍，满足地离去。以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书香氤氲了社区楼道，给千家万户的灯下悄然埋下阅读的种子。

活动现场，有个小女孩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读经典著作？”我说，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在于它们穿越时空，跨越国度留存下来，有其不可磨灭的价值。女孩似懂非懂，她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我想，或许有一天，当她偶然翻开《红楼梦》或《战争与和平》，会想起今日和一个陌生叔叔的对话。

活动临近尾声，一位老者拉住我说，他年轻时读过许多书，现在大多忘却，但那些文字早已化入血肉，成为他看世界的眼光。我深以为然。阅读古今中外的经典书籍，如水，如空气，养分早已被吸收，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让我们成为精神脱俗的人。

春光和煦、万物竞发。美好的暮春，云蒸霞蔚的映山红即将华丽转身，余香悠远，全民阅读的种子正悄然萌发；读过的书页也许会泛黄磨损，但蕴含其中深邃的思想震古烁今，给人们以启迪，让人们领略到文字的温度和世间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