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豪

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明世宗嘉靖四十一年（1562）生于上海徐家汇乔家浜。父思诚业商，所开店铺因受盗窃而倒闭。破产后的徐家遂靠种菜与植棉度日。光启读书用功，课余常下田劳动。这为他日后手写农书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神宗万历九年（1581），光启中秀才。翌年，二十岁的光启聚徒教学。他的教学与众不同，要学生边耕边读。这已打破了儒家始祖孔子答樊迟问之轻视农耕的传统偏见，这是在儒学独霸的时代里，唯有别具胆识的人才敢做的惊人之举。

万历二十四年（1596），赵凤宇延请光启至其家教诲诸子弟。赵往韶州（今广东韶关市），光启随行。次岁，瑞士人郭居静来华传教。居静通科学，光启和他结交，常与他谈论学术问题。这大大开阔了光启的视野，明白了自己前所未明的事。通过交谈，光启知道了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的名字。郭氏在华传教四十载，于思宗崇祯十年（1637）病逝杭州。在与郭氏结识的这年（万历二十五年），光启乡试中魁。万历二十八年（1600），光启三十九岁。他北上京师应进士试，路过南京，特去拜访了利玛窦，并加入了天主教，双方交流颇密。与利玛窦的相识，是光启一生治学的转折点，他开始接触西方的自然科学，眼界大异于俗士。《明史》本传上说他“从西洋人利玛窦学天文、历算、火器，尽其术”，接着他又“遍习兵机、屯田、盐筴（策）、水利诸书”，他一头扎入自然科学而孜孜不倦地日求进益了。

万历三十二年（1604），光启考中进士，受职翰林院庶吉士。他关心时政，屡陈兴革诸事，神宗昏聩，多搁置不问。万历三十四年（1606）他在利玛窦处见到古希腊数学权威欧几里德专著、克拉维斯注解的《几何原本》，觉得该书的逻辑推理力强过中国数学，便提请利玛窦译成中文，利氏欣然同意。他手执拉丁文本，用汉语讲出原义，光启笔录于纸，复经整理，送利氏校阅。译书前六卷成于次年五月，它可说是中国科学史上最早译成的欧洲数学书，极富启蒙意义。书中有一直沿用至今的平面、外切、直角、钝角、锐角、垂线、对角线诸名词术语，它促成了中国数学朝更高层次的发展。是年光启官升翰林院检讨。值父亲病故，他按例回乡守孝。这期间他在家乡试种甘薯，总结其生长规律，日后写成《甘薯疏》一书。三年守孝期满，光启返京复职。他本想再深造，无奈利玛窦已辞世，就转而跟熊三拔习西方水利。熊三拔是意大利那波利港人，他作为天主教神父传教北京。光启读西方科学，理论与实践并重。他听了熊氏讲述的原理，即雇工制恒升、玉衡等水利机械。一段时间，他与守旧的朝士不合，乃告病赴天津垦荒。他以学来的中西方农业水利知识行于水稻种植，育成品优质佳的“小站稻”。他根据试验的成败撰就《种艺书》一部，指导农业生产的诸方面，十分有利于农家。

上面说的光启同西方传教士密切来往引起某些朝士的非议是指万历四十四年（1616）发生的事。沈㴶指责少数士大夫受惑于西方传教士，信其教，奉其说，宗其学，“妄为星官之言”，有失朝官体面。光启阅毕，怒形于色，自感有申辩之必要。他写出了《辨学章疏》一文，大意是他与西人之过从乃为学会优于中国的西学，用西学施之于生产，替子孙万代谋利，非造一己之福。沈㴶等守旧派力斥西学的排外之风，阻碍了中国生产事业的前进，其技术无法上升到科学的高度，这危害性极大。徐光启之排除儒学干扰，接受新的思想学说，自诩超逸那些目光短浅、胸怀狭隘的朝士。

崇祯二年（1629）主管天文的钦天监推算首都日食的刻数失误，皇帝欲治其罪。光启上疏曰：“台官测候，本郭守敬法。元时尝当食不食，守敬且尔，无怪台官之失占。臣闻历久必差，宜及时修正。”（《明史》本传）中国历法溯源上古，数千年来极少变化，中又掺杂许多谶纬迷信与天人感应成分。元朝输入的“回回历”胜过中国历书，明太祖修《大统历》曾参用其说。元人郭守敬制定的《授时历》是中世纪世界历书中优胜者，《大统历》便是以它为基本部分的。但“年久必差”，致令“交食往往失验”，这也是必然之理，怪罪钦天监官员，于事无补。“及时修正”才合规则。思宗同意他的看法，命他设局修历，负责全面。中国历法本自有其长处，徐光启要冶中西历法之长于一炉，“熔彼方之材质，入《大统》之模型”，此等夏历方能超越西历。他规定西方传教士的工作为译述欧洲的天文学理论与测算方法，他自己则设计制作天文仪器。西历之数据，他要加以观测与验证后才表示相信。而“每遇一差，必寻其所以差之故；每用一法，必论其所以不差之故”。当日月入食之际，他亲上天文台察看，且与历书对证。在他辛勤劳作下，历书一卷卷地修成了。崇祯四年（1631）春正月，“光启进《日躔历指》一卷，《测天约说》二卷、《日躔表》二卷、《割圜八线表》六卷、《黄道升度》七卷、《黄赤距度表》一卷、《通率表》一卷。是年冬十月辛丑朔，日食，复上《测候四说》”。《明史》本传誉其“辨时差里差之法，最为详密”，这极高的评价正好体现了光启的细致周密的科学钻研精神。

崇祯五年（1632），徐光启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旋加衔太子太保，转文渊阁大学士。翌年十月初七（1633年11月24日）光启以积劳成疾而亡，朝廷赐谥“文定”。文定公生前向朝廷推荐了山东参政李天经主编新历——《崇祯历书》一百卷。人们如今使用的夏历历法就是当年徐文定公一手主持修订的，几百年来沿用不衰，它迄今仍在农业生产上发挥作用。

现在上海市保存了徐光启墓及其故居，以供人凭吊、崇敬。墓在上海法华泾与肇嘉浜汇合点。墓碑上的“明徐光启之墓”六个大字是当代数学名家苏步青的手笔。其故居九间楼在上海南市区乔家路，他的科学试验和西洋科学书的译述即是在此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