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童巍

人生的很多感受本就生成于具体的时空情境之中。作家胡继风的长篇儿童小说《云朵上的爸爸》，在家庭、校园、军营等空间环境中，思考儿童对亲情的感受。当我们跟随作家的文字，和小说中的主人公一起与爸爸通话，去理解爸爸时，就与男孩一起解开心中关于他的爸爸的谜团，一起品读其中所包含的人生况味，一起走向共同的家国情怀。

在整体叙事结构上，作家采用了倒叙的方式。按照先揭晓悬念，再逐渐解疑释惑的时间顺序，作家带着我们向着隐藏在时间深处的真相走去。这个结构符合成人对儿童成长的预期。成人总是希望在儿童长大到一定程度后，再去接受一些幼年时期在心理上难以接受的事情，总是期待儿童在学会面对现实生活的同时实现自身精神上的成长。这是成长小说需要回答的人生命题。小说的开头，在男孩的强烈要求下，妈妈最终将爸爸早已牺牲的秘密告诉了男孩，也告诉了读者。刚刚小学毕业的男孩，在震惊中得知，自己心心念念去见的爸爸，原来早在许多年前就因为在军事训练中挽救战友而牺牲了。穿越自己的生命时间，去回顾、追溯、厘清自己所经历的关于爸爸的一个个谜团，成为男孩的成长必修课，成为儿童在成长中救赎自我心灵创伤的必经之路。小说的立意和用心，就体现在这一整体叙事结构之中。

小说成功地塑造了男孩成长路上的人物群像，让温情在儿童与成人的相处中代代相传，让男孩的成长有了一个真实而温暖的社会环境。作家将社会的温度，通过周围成人对男孩的关爱，传递到了小说中人物的心上，也传递到了读者心中。男孩知晓爸爸牺牲的真相后，再次回忆起自己的家庭生活、校园生活时，才真正理解了母亲和各位老师出于对自己的善意保护而隐瞒了真相。老师因男孩错认爸爸而哭泣，老师因怕男孩在陵园中发现爸爸的墓地而紧张，为了让男孩相信自己的爸爸还活着，老师请相关部门为错过进军营活动的男孩补办了一次活动，成人的许多善意让男孩有了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

作家非常巧妙地把男孩与竺爸爸通电话的人物关系设计作为推进情节发展的重要载体，搭建起了男孩和竺爸爸之间的直接情感沟通方式，直击男孩最迫切的情感需求，构筑了亲子之情的人物互动模式，以独特的路径深入地思考并回答了对一个儿童来说爸爸的含义。由于男孩并没有和自己牺牲的爸爸一起生活过，亲人口中对男孩爸爸的回忆，构成了男孩心中关于爸爸的全部记忆，而打电话正好成为身处电话两头的男孩和竺爸爸复苏关于爸爸、关于这个家庭的记忆的最好途径。作家通过男孩与竺爸爸长达数年的电话交流，建立了男孩与竺爸爸双向沟通同时也是双向精神救赎的通道。电话中的竺爸爸对男孩来说是重要的，与竺爸爸通话的时间成为男孩重要的精神寄托。男孩不想吃饭时，只要接到爸爸的电话，男孩就想吃饭了。在竺爸爸的鼓励下，男孩意识到了自己的男性身份，试着去突破自己对夜晚黑暗的恐惧，努力成长为一个更有家庭责任感的孩子。而我们也应该看到，与男孩通话对作为成人的竺爸爸来说，亦同样重要。竺爸爸想照顾这个因男孩爸爸挽救自己而牺牲破碎的家庭，想成为男孩的继父。与男孩通电话，让竺爸爸有了宝贵的机会真正地介入这个家庭的日常生活，让男孩和妈妈逐渐在心理上接纳他进入这个家庭。正是在男孩天真烂漫的讲述里，竺爸爸知晓了妈妈的生日，感觉到了这个家庭对自己的需要。小说通过儿童与成人双向给予的方式，突显了儿童本身的力量，挖掘了儿童主体性的丰富可能性。

作为现实主义精神的体现，小说并不是把儿童生活与成人生活完全隔绝，而是将儿童眼中的成人情感纳入其中，自然、质朴地为儿童构建起新的生活可能性。男孩从听不懂邻居对妈妈再婚的催促，到接纳竺爸爸成为自己的爸爸。在男孩和竺爸爸逐渐建立起亲子之情的同时，小说中男孩的妈妈最终同意与竺爸爸交往，接纳竺爸爸进入这个家庭。小说通过女性温婉而含蓄的情感表达方式，真实地再现了重建家庭的艰辛。

小说题目中的“云朵上”，既意味着男孩的爸爸牺牲于执行跳伞任务时，也是与男孩通电话而一直没有现身的竺爸爸的象征，而最终家人、战友一起去男孩爸爸牺牲的土地上告慰爸爸家庭重组的消息，向读者呈现了生活的新生。小说《云朵上的爸爸》为我们呈现了人间相逢的可能性。而我们心中的家国情怀，正是在最质朴、最真实的日常生活中生成的。当我们被小说《云朵上的爸爸》感动时，我们也正在参与动人的家国情怀的现实建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