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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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嗍盘螺 2024年03月28日 盐城晚报 05版 登瀛

□刘猛

清明时节,草长莺飞,蛰伏休养一冬的螺蛳肥硕鲜嫩,正是适时而食的佳品。清明嗍螺蛳,该是这个节气人们舌尖上的美味。

我们这里是苏北水乡,河塘沟渠纵横交错,螺蛳是寻常的,人们常叫它“螺螺”,个头大的叫“牛眼螺螺”。螺蛳蛰伏一个冬天,春暖花开,才从泥中苏醒过来,肉质肥而嫩。过了清明,螺蛳就逐渐产籽,螺肉变瘦、变老,嚼不动了。

小时候,家里贫穷,我们常常饥肠辘辘。母亲舍不得我们,趁着中午空闲,就到屋后小河里摸螺蛳,为我们开个荤,解解馋。三月,和风拂柳,清波细浪,一颗颗青壳螺蛳从河底的淤泥中,纷纷爬上河滩岸边,散落在青石块、木桩上。母亲卷起裤管,捞起袖子,拎着篮子,沿着河坡一路摸螺蛳,几户人家远,就能摸到小半篮子螺蛳回家。

刚摸来的螺蛳,母亲用水洗净,放在清水桶里,滴上几滴香油。不一会儿,它们慢慢地张开厣片,伸展触须,寻味油香,将大半个身子露出壳外。有时,螺蛳沿着桶壁向上攀爬,将至桶沿,我用手轻碰一下触须或螺肉,它们立刻缩到螺壳里,掉入桶中。浸养了两三夜,螺蛳将体内泥沙尽数吐净。

养好的螺蛳要剪去尖尾,才能前后通气,一嗍之下,螺肉立出。给螺蛳剪“屁股”可是技术活,要剪在恰当部位,多一寸肉少,少一寸难嗍;剪口大漏风,剪口小塞气。母亲是剪螺尾的好手,左手抓一把青螺,右手握一把快剪,螺蛳一个一个挨着剪,咔嚓咔嚓,干脆利落,恰到好处。有时得空,母亲一边剪螺尾,一边给我们讲田螺姑娘的故事。田螺姑娘的故事世代相传,生生不息。我猜想,大概是田螺与农民最亲近,田螺姑娘接地气,寄寓了众多乡村青年的憧憬,演绎着农民的幻想和浪漫。

爆炒螺蛳是我们这里最寻常的吃法,也是母亲的拿手菜。炒锅烧热放入油,等油烟腾腾升起,先爆香葱、姜、尖椒,倒入螺蛳,快速翻炒。螺蛳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哗啦声响。然后喷些黄酒,但听“嗞”的一声,酒香和螺香一涌而起,再加入酱汁、糖、水,盖上锅盖,滚上三五分钟,厣片差不多脱落了,螺蛳就熟了。螺青,椒红,葱白,姜黄,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螺蛳上桌,令人垂涎欲滴。

白银盘里数青螺,母亲的炒螺蛳一端上桌,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嗍螺。我用筷子夹一颗螺蛳,螺口对准嘴边,舌头顶住螺口,轻轻一“吮”,“呼”的一声,一团鲜嫩的螺肉脱壳而出,清清爽爽,滑溜溜,软绵绵,香喷喷,一个接着一个,品尝着鲜美的螺蛳佳肴。弟弟吃得更馋了,抓起勺子捞了半碗放在面前,直接上手,伸出两根手指,撮起一颗螺,放至嘴边就嗍,一嗍一个准,转眼间面前堆满了螺蛳壳,转眼间手上、嘴边满是浓郁的汤汁,嘴里还嘟囔着:“螺螺是我的最爱呀。”妹妹不擅长嗍螺,用针或竹签挑一个吃一个,倒显得文静。

等到田里做工的父亲回来,桌上只剩下残螺剩汤了。父亲也不介意那小点儿的螺蛳,倒上一杯散酒,嗍几个螺,夹一筷子韭菜,抿一口酒,同母亲唠着没完没了的农活儿。喝到兴致高时,父亲还会唱几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什么的。母亲在一旁催促着父亲快些吃饭,好收拾桌子。父亲不紧不慢地喝完酒,嗍尽螺,汤汁泡饭,一扫而光。桌上堆积如山的螺壳是舍不得扔的,母亲敲碎了拌在鸡食里,让鸡儿也解馋吧。

“肉肥壳薄好清明,灶下厨娘五味烹。有幸凡间尝此物,一杯黄酒世无争。”清明嗍螺蛳,世间一美事。我们在嗍螺蛳的岁月中行进,每年清明之际回家,母亲还会来盘爆炒螺蛳,还会提及田螺姑娘的故事,父亲还会食螺饮酒,一起念叨原来小锅屋里嗍螺的时光。

美食是一种记忆,是一种情感,清明嗍盘螺,在盈盈螺香中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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