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鸣

现代著名作家冰心曾赞赏地说：“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不惟如此，梁实秋作为散文大家还“下笔千言，谐而不俗”。冰心的这一评价可谓中肯。

梁实秋《雅舍遗珠》（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一书，顾名思义，就是将作者数十年间以诸多笔名发表的作品汇编成册，以免“遗珠之恨”。这些文章涉及题材广泛，有草木动物，有游记杂感，也有寂寞清福，都写得趣味盎然、清新隽永。作者在闲庭信步、娓娓道来之际，无不透露出其特有的风雅、情趣和智慧。如今细细品味，仍然别有一番“滋味”。

“平淡”可以说是梁实秋散文的一个显著特点。这种平淡首先体现在题材选择上，作者有意避开诸如历史革命、家族命运、爱恨情仇之类题材和主题，更多地着眼于日常生活中柴米油盐、鸡鸣犬吠等，从琐碎之事中发现别致的味道。仅从全书的篇目来看，如《信用卡》《沙发》《电话》《牙签》《相鼠》《骆驼》等等，就可见一斑。比如《沙发》，描绘不同人在不同场合坐在沙发这一“洋玩意”上的各种窘迫姿态，场面活灵活现，引人发笑。又如《白猫王子九岁》，讲述家中白猫从“初来我家，身不盈尺，栗栗危惧”，到如今“大腹便便，夷然自若，周旋于宾客之间”。它虽只是一只普通的土猫，“没有波斯猫的毛长，也没有泰国猫的毛细”，但作者特意撰文为其“祝寿”，可见爱猫之情不同寻常。

书中文章多讲日常琐事，一事一物、一草一木，虽近于如实记录，但往往在看似絮叨的家长里短中，品人情冷暖、叹社会人生，或令人会心一笑，或引人沉思深省。如《火》一文，主要描绘众人观“火”的即时场景，“只见西南方一股黑烟矗立在半天空，烧烤的味道扑鼻而来，很显然的，是什么地方失火了”。但众人却并没有着急救火，而是以观“火”为乐，不仅“有一个半大的小子爬上树了，得意地锐叫起来”，而且“邻近的屋顶上也出现了人，有人骑在屋脊上”，甚至“老远的还有人跑来，直抱怨，跑一身大汗，没看见什么”。作者在略带戏谑的描述中，表达了无可奈何的嘲讽，叹息世态炎凉。

可见，梁实秋散文虽然平淡却不乏味，相反多有耐人咀嚼的“滋味”。作者似乎并不关心时事政治，而是与之刻意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他的笔触平和冷静，很少有激烈的批评或浓烈的情感，而是在平淡中不动声色地展现出社会百态和人间冷暖，把自己的同情心拉回到底层人物甚至是可怜的动物之中去。比如谈司空见惯的“钱”时，不免关切地说：“穷人手头不裕，为了住顾不得衣，为了衣顾不得食，为了食谈不到娱乐，有时候几个孩子同时需要买新鞋，会把父母急得冒冷汗。”又如《一条野狗》中，作者在夜深人静时常听到哀厉的犬吠之声，他对于其中“一条野狗”虽都没有抚摸过，但三日过后“它的影子仍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心里”，直言：“我的心怀已经是满满的，不能再容纳一只无家可归的惨遭捕杀的野狗。”

这种闲适、平淡的风格贯穿于梁实秋的作品中，既阔达、又冲淡。究其原因，主要是源于其人生际遇和对社会的真诚关切，体现出作者忘怀得失、甘于平淡的处世之道。正因如此，“平淡”中才有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