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瀚

年少时学会骑自行车后，一有机会就骑家里大人的车子在清河河堤上到处溜达。

火星潮是家乡民间流传的一个故事，不但孩子们没见过，父辈也极少有人见过。毕竟那个年代，除非是海边村庄的居民或者起早赶海的渔民，几乎没有单纯为旅游观赏去见识火星潮的。只有到我们这一代，充满好奇，听到新奇未知的火星潮，就想要去探究明白。

火星潮是大人们偶尔谈论起海滨的一种奇特自然现象，真正见过的人不多。我的家乡是在黄海之滨，清河也直接流入海州湾，但是家乡的传统主业是农耕，把大海称为老海，近海但并不亲海。县里的小镇离海边十几里路，留够了安全距离。那时候没有海景房的需求，近海岸大都是烂泥滩，虽然泥滩盛产各种贝类和小螃蟹，但是配上深黄的海水，景色实在一般，这让敬畏自然的老百姓选择尽量离海远点居住。只有母亲工作的那几个乡镇，海滨是沙滩，往北海蜿蜒到山东一带，海水逐渐也从浑黄慢慢变为深蓝色。

小时候去母亲工作的乡镇医院度暑假，就多次去海边沙滩玩。这里海天一色，像天然巨幅的宽银幕画卷，蓝天碧海，金黄的沙滩散落着无数美丽的贝壳，海上点点白帆隐隐可见，偶有大群的海鸥飞过。当时人们居住环境是非常简陋的，与海滨纯自然的美景形成恍若隔世的强烈对比，只不过，大多数人为生计忙碌，没有旅游的概念，带我们一帮孩子在海滨疯玩的往往是医院里的年轻医生。

火星潮发生在这一带海滩，一般是六七月份，尤其以龙王河入海口（当地称小口村）往北为频发地段。可惜的是，童年时代只是听大人说起，后来在地方志和本地电台里也了解到有关记载，真正去探究是初中毕业时那个夏天。一帮精力过剩的半大小子凑在一起，下河游泳、捞鱼摸虾已经不是我们感兴趣的活动，于是某一月黑风高的晚上，可能是我建议，一起乘凉，然后下半夜去小口村海边看火星潮。伙伴们都回家做了准备，自行车是基本装备，有人带了手电筒，还有人甚至悄悄带了一瓶煤油。闷热的夏夜，我们在河堤上乘凉，大人们也懒得去管。凌晨两点多，十几个小伙伴悄悄从河堤出发向东，再沿海边公路向北疾驰，队伍的头尾都有年纪大的朋友带队和压阵，一路上几乎没有夜行的汽车，更没有行人相遇。

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这首词里的描述像极了当年夏夜自行车奔袭海边,一路欢声笑语，一路清风鸣蝉蛙声相伴的那群少年。

不到三点钟，我们就由国道转入海边沙土路，翻过一个低矮的土坡，越过土坡上以槐树为多的杂树林，大海和海滩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尽管我们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一幕惊呆，惊呼声此起彼伏：看啊，火星潮！夜幕星光下的大海正被闪烁的荧光点燃。靠近海岸一排排浪花，深墨的底色上衬托翻卷着一排排蓝色的火焰，由远及近，推移向前，变幻着……良久，伙伴们如梦方醒，纷纷奔向潮头涌进海水里，溅在身上的海水闪烁着星星一般的亮点，捧起脚下被海水浸透的沙子，沙子也会发出耀眼的荧光，将沙子撒向海面，激起点点蓝色的荧光。我们踯躅在沙滩上，惊奇地发现就是我们印在沙滩上的脚印也闪着蓝色荧光。海浪拍岸，浪花卷起千堆幽蓝色的火团，这就是火星潮名称的由来，这奇幻景象与天上星空交相辉映，分不出天上人间，多么神奇！

夏夜的海边感觉有些冷，我们扯了一些杂树枝，点起篝火，海滩上的篝火、天上的星光、海里的荧光相互映衬，恍然不知天上人间的感觉。后来几年又陆续去过两次，幸运的是都看到火星潮。

火星潮在本地地方志中有少许记载，更多是海边赶海的渔民口口相传。渔民敬畏海洋神秘的力量，虽然知道有这等美景但是于其认知不能解释。当地人真实见过火星潮的也不多，我们这些懵懂少年都是胆大而又幸运。现代资料显示，所谓火星潮形成是含磷发光的藻类繁殖，在夏季夜晚聚集在浅海水面形成的，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也有类似景象，世界各地气温、水流合适的海岸也有发生。我们先后去看过三次之多，都见到了火星潮。长大之后，这火星潮成为家乡神秘美景的回忆，但再也没有去观赏，不知如今再去寻觅，是否有不期而遇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