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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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裹粽子 2023年06月21日 盐城晚报 08版 登瀛

市区/夏牧

又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难以免俗地要吃粽子。吃到粽子,便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神情专注裹粽子时的模样,思念便一阵阵来袭。

母亲何时会裹粽子的,我不知道,但从我记事的四五岁始,就知道她会裹粽子了,而且裹得相当好。

母亲裹粽子首先从“打”粽箬开始。粽箬就是芦苇叶子,西乡人俗语叫粽箬。老屋东山头是“流波至此尽,碧水绕湾头”的沟头顶子,亦即小河之南尽头处。沟头顶子多芦苇,芦苇高大茂盛,苇叶宽宽厚厚,是裹粽子的上好材料。每当端午节前,母亲和左邻右舍的同辈人,会持竹钩拽芦苇摘叶子,叫做“打粽箬”……

吃粽子是那时乡村人的一种奢望,是我们一年一度望眼欲穿的期盼之一。母亲知道我们的心事,每年总是提前一两天裹粽子,以慰藉我们的馋。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麦黄麦收时节的母亲和众乡亲一样,黎明打早工,带月归户忙。忙完一家大小晚饭后母亲开始裹粽子。她裹粽子很认真很细致,一个木盆的清水中浸泡着粽箬,一个柳匾中放着浸好后又复干的糯米。糯米是父亲在自家自留地里所种,是地道的好品种,多年一贯制。阵势摆好后的母亲,开始她每年驾轻就熟的裹粽子工作了。

母亲裹粽子时,我们便如小猫看小鱼一样,专注于她那一指一动间变戏法似的伸缩和放收。只见母亲小指作轴心,食指拇指两三绕,一个三角形的粽壳便形成了。母亲在打好的三角形的粽壳口上,抓把糯米填空后顺手用筷子捣实,再用一张粽叶三绕两绕收好粽子口,然后用粽针穿尾后再插穿粽子以收紧。相较于市场上的粽子用线绳繁琐捆扎的样子,母亲就着粽针引粽叶之尾收口的方法,更简单省事,样子也好看得多。母亲的粽针是从糖担子生意人手上买的,有竹签打眼的二分钱一个,有铜片打眼的一角钱一个。忙起来的母亲有时忘了拿粽针,就叫上我们到条桌的抽屉里取。那时的我们颇生快意——终于帮上母亲一点忙了。这是不是母亲故意留给我们一个机会,不得而知。

沟头顶子长的苇叶肥厚,一般两张叶片就可包裹一个粽子,小的需三张。母亲知道我们上学校时会与同学比粽子,便在快要结束裹粽子时,给我们裹上两三个“台斧头”的粽子,就是两个未收口的粽子口对口拼接上,然后再用两张粽叶包好收紧,那“台斧头”的粽子就成了哑铃的形状,很好看。其实母亲裹粽子的专注神色更好看,但那躬身于形的样子我们从小不觉得,几十年后看到母亲弓腰曲背的样子,才悟出这是她多年的习惯所成积。裹粽子其实包裹的是母亲的沧桑岁月,彼时不察,此时方知,但已经晚了。遗憾总在感悟后。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母亲裹粽子时,裹着裹着竟瞌睡了,一个磕头,她竟将包裹未完的粽子掉进盆里。惊醒的母亲重又拾起粽叶再裹。那时她每天一早趁露水湿重打早工,去棉花田里捉产卵的蛾子,中饭吃了饭又上工,晚上收工回家时天又带黑了,整整忙了大半天,实在太困太疲劳。父亲让她上铺歇歇再来裹,母亲说不能丢,一丢就是个根,还是要来裹。就这样,疲倦不堪的母亲一直忙到八九点钟,才将百来个粽子给裹完。接着是烀粽子。母亲知道我们第二天早上要带粽子上学校,所以连晚点火生灶烀粽子,一直忙到小半夜,我们都已入梦了,梦中能闻见满屋子的粽子香。

母亲手到擒来,一裹裹到两年前离世前夕的一个端午节,而我们已搬到城里几十年了。每当母亲烀好粽子,总叫三弟问我们要不要粽子吃?母亲裹的粽子又紧又熟还又粘,特别是根据我们所好,分别裹了肉粽、蜜枣粽、红豆粽子等,那是绝对的爽口投味,当然喜欢吃。每逢佳节倍思亲,思亲最是念母亲。转眼不觉,母亲已远去,芦苇青青又端午。每每此时便想问一声母亲:天堂的端午节,您还如从前那么辛苦地裹粽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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