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陈俊江
不管怎么说,这碗面,发酵了一个乡下孩子的想象,并且,还用猪油来滋润,用葱花来爆香,用一个又温暖又明亮的名字来吆喝——阳春面。
“阳春面一碗,虾糠汤。”看看招牌上大字醒目的各式早点和风味小菜,我要了一碗虾糠汤面。刘老师说这太简单了吧,老板也热情推介特色鱼汤面。鱼汤面当然好吃,但到了伍佑街上,我满心想的就是这虾糠汤阳春面。
“你们要是高兴听,我来说说吃面条,”与刘老师夫妇聊天,我常会回味一些乡村往事,“我且说个场景啊——”
“上街的啊?”一个干活的大伯立于庄稼地里,一边问话一边正好歇一刻。“嗯呢,上街的。”答话的大伯挎个篮子或挑个担子,乡间小路上走过来。干活的又拉呱“弄碗面的?”“嗯呢,难得上趟街!”这口气有点拽;更多的回答是,“没得哦,贵呐!”“一碗面多贵啊?三两粮票一角一分钱!这是‘非虚构’,我小时候的生活经历。”
这一说,刘老师听出我的心思了,“这个面,看来就是你点的阳春面。”
“正是,虾糠汤阳春面,当年要三两粮票一角一分钱。腰里无铜,不能充雄。这碗面不是想吃就吃的,今朝再来尝尝。”
刘老师邀约“吃早茶”,正好约在我老家街镇上的老字号饭店,就让我油然想到阳春面,其他点心再好吃,也要来一碗虾糠汤面。没想到,“吃早茶”成了“忆往昔”。
“那年代,不要说钞票,粮票也并不比钞票来得容易,”
刘老师夫妇俩在城里长大,但也经历过清贫岁月,一听就知道我说的意思。
我对一碗面比较稀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平常面条吃得不多。吾乡种稻食米为主,面食少。即使吃面,做法也简单,口味一般。如果炒个青椒韭菜往面碗上一覆,即谓之“盖浇面”;如果再加点香干肉丝,就算得上顶配的“浇头”。乡下人上街办事,总不能饿肚子,就有了理由下馆子,可口袋又没几个碎银子,那就弄碗面吧。于是,在街镇的饭馆里吃碗面,便成了一个象征,成了一种向往。
我小时候就傻傻地向往过,觉得那些大伯念叨过的面条是天下美味。我母亲说,莫听他们瞎炫,比盖浇面差远了!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信。母亲就说,那你放学后好好挑猪菜,回头带你上街。等街上的面吃到嘴,我信了母亲的话,真的是光面,没有浇头;同时又觉得那些大伯说的也不叫“炫”,街上的面真的好吃。
闲谈之间,虾糠汤面被端上桌,热气腾腾的。先掏手机拍个照,再拿筷子拨一拨,让面伸个腰,后浅浅啜口汤,“嗯,还是那个味!吾乡老话说,吃面吃的个汤。”
喝汤,吃面,想想小时候的心路历程,自己也不觉莞尔。慢慢成长,我才知道,街上的面也不是没有浇头,而是有浇头的面更贵。慢慢地,我才明白,街上的面其实也一般般,只是“隔锅饭香”,何况这锅是街上的。
不管怎么说,这碗面,发酵了一个乡下孩子的想象,并且,还用猪油来滋润,用葱花来爆香,用一个又温暖又明亮的名字来吆喝——阳春面。
春暖花开,跑步上街。桃李春风一碗面,教我记挂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