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叶尖之上，蜻蜓以娴熟的舞姿，舞出了翩跹意象，舞出了美丽遐想，舞出了世情冷暖，舞出了万千玄机。

“蜻蜓在叶尖上舞蹈，谁能看见它纤足的震颤？谁能理解它心灵的痛苦？你我相视一笑，是鼓励，也是共勉……”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大学毕业时，一位文友在毕业纪念册上给我留下的话，多少年过去了，对这句话，我记忆犹新。

蜻蜓，曾几何时，填满了我儿时的记忆，夏日的荷塘边，河堤上，稻田里，蓝天下，它们以翩跹的舞姿，丰富着我儿时的生活和想象，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快乐。少时读南宋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读来感觉别样亲切。这源于自然、源于日常生活的诗境和诗情，原本可以如此饶有兴味：一树树梅子变得金黄，杏子越长越大了，荞麦花一片雪白，油菜花显得稀稀落落。白天越来越长了，农民忙着地里的活计，中午也不回家，门前没有人走动，只有蜻蜓和蝴蝶绕着篱笆飞来飞去。这是多么真切、美丽、恬静、和谐的生活情景啊！

从儿时与蜻蜓的嬉戏，到年龄稍长后对蜻蜓的了解和关注，是那么自然而然。蜻蜓，作为世界上眼睛最多的昆虫，大大的眼睛，占据着头的绝大部分，每只眼睛又有数不清的“小眼”，这些“小眼”都与感光细胞和神经连着，可辨别物体的形状大小，蜻蜓的视力极好，能看清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位。因为这个原因，蜻蜓成为昆虫界当之无愧的捕虫高手。

蜻蜓不光有独特的复眼，还有平展的四翼，细长的腹部，既能够快速飞行，迅速变换方向和高度，又能在某一高度缓缓滑翔，或悬浮在半空中，甚至还能倒飞、侧飞、直上直下，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即使最现代化的飞行器也远远不及蜻蜓的飞行本领。蜻蜓不凡的飞行技能，归功于它具有发达的翅肌和气囊，前者使翅膀能快速扇动，后者贮有空气，可以调节体温，增加浮力，因而能自如地停留在空中。在航空史上，飞机由于剧烈振动时常发生机翼断裂事件，飞机设计师便根据蜻蜓的翅膀摸索出了解决的办法，在飞机翅膀上设计了加厚的部分，以消除震颤的危害。

有一个词叫“蜻蜓点水”，被比喻成做事肤浅不深入。事实上，“蜻蜓点水”是蜻蜓繁衍的一种方式，是属于蜻蜓的特殊使命，蜻蜓在水面飞行时，用尾部轻触水面，实则是将卵直接产入水中，或产于水草之上。卵孵化出来的稚虫，称为水虿。水虿常伸出勾状带爪钩的下唇，捕捉水中小动物维生。水虿以直肠气管鳃呼吸，采用喷射式游泳，只要腹部一压缩，水就往后喷，身体自然向前冲，速度极快。水虿长大了，爬上突出水面的树枝或石头，再羽化成蜻蜓。

在杜甫、陈子昂、皮日休等诗人看来，蜻蜓代表闲淡怡然的田园物象。如杜甫的“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一诗中，就描绘了蜻蜓在夏日的水面自由自在翻飞的生动美景。而在元稹、杜牧、李商隐眼里，蜻蜓则蒙上了一层悲秋以至悲凉的色彩，被赋予春闺秋怨的意义。如元稹的“雨柳枝枝弱，风光片片斜。蜻蜓怜晓露，蛱蝶恋秋花。饥啅空篱雀，寒栖满树鸦。荒凉池馆内，不似有人家”一诗，就描绘了有情人因物伤情所看到的哀怜凋敝的情景。另外，在宫怨诗中，“蜻蜓玉簪”频繁出现，其怨恨的情愫已经固定化，蜻蜓因此被作为愁怨的象征。

蜻蜓由自然造化，有它的美妙神奇，也有它的亘古哀伤。叶尖之上，蜻蜓以娴熟的舞姿，舞出了翩跹意象，舞出了美丽遐想，舞出了世情冷暖，舞出了万千玄机。你的生命中可曾邂逅过蜻蜓？你生命中的蜻蜓又是怎样在震颤，怎样在舞蹈，怎样在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