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洁
小时候,因为没有空调和电风扇,每到炎炎夏日,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手中不停摇摆着的蒲扇,蒲扇成了我们的贴身之物。
蒲扇,即蒲葵扇,亦称“葵扇”,顾名思义,就是由蒲葵树的叶、柄制成的扇子。旧时,在老家广东潮汕地区,在门楹上悬挂蒲扇以趋吉避凶、驱邪纳福的人家并不鲜见。蒲扇由于质轻价廉,且扇动起来风量大,在夏天多用于扇风纳凉。
小暑过后,母亲就会从她的樟木箱子里拿出几把蒲扇。妹妹淘气,喜欢用扇子当武器,对我攻击。她的那把蒲扇总是很快就脱了线,散了架。不过,母亲能干,一发现扇子边沿有断裂迹象,就会从针线笸篮里找出碎花布条,衬在“事故”处,用针线密密缝合。只需几针,就能“救回”扇子一命。母亲常说:“小洞不补,大了二尺五。小问题要当大事情来对待,人也一样,有了坏毛病,就要及时改过来,长时间不改,到时候想改都改不了了!” 母亲找来红橙黄绿蓝紫六种颜色的布条,给每把蒲扇镶边,细密地缝好扇口,再分给每个人。我分到的是一把紫色碎花布镶边的扇子,分外美丽。
伏天中最难熬的是中午。大人们劳累半日,下午还要上工,对于他们来说,午睡就显得极为必要。可是,小孩子的心思却是到清凉的河里洗澡、到树林中捕捉藏在绿叶之中的鸣蝉。母亲哄我午睡,一边扇扇子,一边讲故事。可是,黏糊糊的床、不断冒出的汗珠让我躺不住,母亲生怕我又溜走,左手攥着我的手腕,右手摇着蒲扇,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故事……当蒲扇摇摇停停、母亲嘴里的故事变成细微的鼾声时,我便悄悄地爬起来,溜下了床,踮着脚儿走出家门,到大道与小伙伴们会合。
凉意,徐徐而来,惬意,亲切。扇子的风可大可小,无须换挡,随心所欲。有蒲扇的夏夜是温馨的。那时,吃过晚饭后,如水月光泻下,整个村庄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巾,闪烁着如同梦幻一般的光芒。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搬出凉席,铺在禾场上,大人们裸着上身摇着把大蒲扇唠嗑;孩子们捉迷藏、扑萤火虫。虫儿在藤蔓之间穿梭,不时闪着亮光,这可乐了大家。于是,孩子们手里拿着蒲扇,在夜幕下兴奋地追逐着萤火虫,其乐融融,颇有一番杜牧笔下的“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意境。等到玩累了,疯够了,孩子们就躺在竹床上纳凉。
夜深了,人们陆陆续续收起桌椅进屋睡觉。但吹不到风的屋子里仍然闷热,尤其是床上挂了蚊帐,罩在里面的人热得睡不着。小院的凉床上,母亲用蒲扇给我们扇风驱蚊。我和妹妹嚷着要听故事,母亲总说,先猜谜语,猜对了才讲。至今我还记得“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那些有趣的谜语。我们总是望着遥遥相对的牵牛星和织女星,还有大月亮,出神遐想,恍恍惚惚,乘着风,踩着云,飞进了那神话中的仙境,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有时正睡得迷迷糊糊,忽有一股凉风徐徐吹来,舒服之极,睁开眼,原来是母亲手中的扇子,摇啊摇,在为我们扇风。那扇过来的风,像母亲的手拂过身体,直到夜阑人静。
入秋后,天气渐凉,母亲便会用清水洗净蒲扇上的尘埃以及汗渍,晒干后用透明塑料袋包起来,存放进她的陪嫁箱柜里面,以备明年使用。
如今,随着电扇空调的出现,蒲扇已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那轻摇蒲扇最疼爱我的母亲,也随之永远地离去了。只有那恒久的清凉,如割不断的血脉亲情一样,时常在我心头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