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解晓玲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十余年了,假如健在,也就七十六岁,人生的长河中,我只拥有短暂的十七年母爱。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一位勤劳、聪慧、富有涵养的女性。
我七岁那年,父亲去世。我上学了,由于经济条件差,妈妈在街上买那种灰色的粗草纸,一张纸比现在的大方桌还大,上面留有枯干的零星稻草屑,夹带着淡淡的草香味。妈妈用刀片把大草纸裁成32K纸张大小,裁好的纸张整理好,用锥子锥上眼,再用草纸捻成一根根小草绳,穿过锥眼扣成美丽的蝴蝶结。装订好的草纸本,简朴、干净,粗糙中带着精致。背着妈妈做的花书包,装着心爱的草纸本,我总是满心欢喜,晚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妹妹们在一旁玩乐,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陪着我做作业,我趴在桌上用小铅笔,在草纸上书写着童年的文字,读书的快乐从这里开始,孩童的天真好学,给妈妈带来
几许欣慰。
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十岁的时候,非常时兴穿“的确良”衬衫,但那是条件好的孩子才有的奢侈品。看着小伙伴穿着心爱的花衬衫,花枝招展,叽叽喳喳地又蹦又跳,我很羡慕,可我知道家里境况,不敢说也不敢想。一天放学后,妈妈把我叫到一边,笑眯眯地变魔术一样,在我眼前晃动着彩色的花布,我眼前一亮,原来是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衬衫是白的底色,配上浅浅的紫罗兰色小花,精致典雅。妈妈帮我穿上衣服,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我说:“漂亮、漂亮,就是衣身和袖口有点长,可以多穿两年。”我知道,妈妈在单位做的是临时工,工作是砸小石子,工资多劳多得,我漂亮的衬衫,是妈妈每天起早贪黑
,一锤一锤地砸出的,那段时间,她膀子总是又酸又疼,肿着。我衬衫一直珍爱有加,从小学三年级穿到初中,也没有穿坏。
我上初中二年级时,班级里戴手表的学生很少。有一天,妈妈把戴在腕上的“钟山牌”手表,摘下来套在我的腕上,观赏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我们玲子戴着手表,也像个工作人员!以后这块手表就归你了。”我当时也就十四岁,总觉得自己还没到戴手表的年龄,还有这是妈妈的东西,她自己也需要,所以坚决不要,但妈妈还是固执地把手表给了我,并且和我说:“这是妈妈留给你的,好好保管,妈妈希望你戴着它,认真学习,考个医学类专业,给像妈妈这样的患者治病。”
那一年,花树才刚刚含苞,小草才刚刚吐绿,阴霾就包围了整个春季。
在那个春天,母亲还没来得及看遍人生四季的风景,还没来得及度过岁月的细水长流,在她四十一岁的年华,带着永远的遗憾,离开了难以割舍的刚刚17岁的女儿,离开了她挚爱的亲人。
在妈妈过世的那年夏天,我考上了中专,实现了母亲的夙愿,做了一名护士。多年来,我一直记着母亲的教诲,工作在临床一线,无怨无悔地服务着千千万万和我母亲一样的病患。
有多少人担忧父母的老弱多病,忙于工作而无暇顾及。可我多想摸一摸妈妈脸上的皱纹,多想看一看她洗净铅华后的白发苍苍,多想推着轮椅中的她,听风听雨看山海。可是,关于妈妈的一切,却化作了风中的一曲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