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都/顾仁洋

孔尚任一首《泊盐城》写得别有情趣，而一出《桃花扇》更使孔尚任名扬天下。孔尚任如何到了盐城？他的《桃花扇》与盐城又有何渊源？

“津头柳色晚垂垂，客宿孤城吏未知。晓雾漫帆秋波润，早潮平岸夜船移。长淮已散金陵气，沧海真同玉垒诗。一自神功溟漠后，东流水性亦多移。”

这首《泊盐城》作者是清初诗人、戏曲作家、孔子六十四代孙孔尚任。诗中生动描绘了盐城秋天的早晨，漫天的大雾打湿了船帆，水乡的水波滋润无比。早晨涨潮后，夜晚停泊的船已经随着潮水与河岸齐平的画面。

孔尚任一首《泊盐城》写得别有情趣，而一出《桃花扇》更使孔尚任名扬天下。孔尚任如何到了盐城？他的《桃花扇》与盐城又有何渊源？

话得从疏浚蟒蛇河说起。明末清初，黄河夺淮后，射阳湖群逐渐淤浅。明代嘉隆之后，政府为泄漕渠之涨，开泾河，以通射阳湖。崇祯四年，淮北更是多处决口。随着黄水的持续入侵，里下河水系被彻底破坏。到明后期，已是“河不容舟，冈门（今盐都区龙冈镇）以西满目汪洋，荇藻披错，民以捕鱼为生，下河之困，至此已极。”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为解决蟒蛇河入海水道壅塞问题，康熙二十五年(1686)，清廷才“发内帑二十万，遣工部侍郎孙在丰前往督修下河”。时任国子监博士的孔尚任奉命随孙在丰前往淮扬，协助疏浚下河海口。于是，孔尚任来到了盐城，并在视察水情的途中写下了《泊盐城》。

康熙二十六年(1687)，蟒蛇河疏浚工程动工，施工以冈门为最先，次白驹场，次丁溪场，次草堰。次年，蟒蛇河姜官庄至冈门东段的挖深拓宽工程完成。“由江官巷至冈门东，五十余里，挑挖深阔，直达新洋港。”但因靳辅和于成龙在治河策略上的分歧，孙在丰被调走。孔尚任留下来继续辅助户部侍郎督治下河。康熙二十八年(1689)春，康熙下扬州视察河工，特地召见孔尚任，不久下河局解散，孔尚任离开。康熙二十九年(1690)二月，孔尚任回到了北京，继续担任国子监博士，并正式开始创作“历时十余年，三易其稿”的《桃花扇》。

孔尚任滞留盐城和淮扬四年，时有迁客羁宦、浮沉苦海之感。他亲见河政的险峻反复，官吏的挥霍腐败，人民的痛苦悲号，发而为“呻吟疾痛之声”，成诗630余首，编为《湖海集》。这些作品摆脱了早期宫词和应酬、颂圣之作的倾向，深切地反映了他对当时社会现实的一些认识，强烈的忧患意识清晰可鉴。

“万顷洪荒水，今书入海年。无穷新版筑，有限死金钱。岸草经秋长，商船薄暮连。往来歌禹绩，翻遣泪潸然。”这首题为《视冈门新河》的五律，正是孔尚任在龙冈镇疏浚河道时所闻所感，收录在孔尚任《湖海诗存》里，这首具有强烈忧患意识的五律，仿佛让人看到了书生意气的孔尚任在龙冈游历、徘徊的情景。

尽管治河的四年，除冈门、白驹场工程外，其余都不了了之，壮志未酬，力疲心灰，只落得两袖清风，一贫如洗。但驻足于盐城、扬州之地的四年，不仅是孔尚任对现实认识的深化时期，也是创作《桃花扇》最重要的思想和素材的准备时期。期间，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南明故地，结交了萃集在这些地方的一大批有民族气节的明代遗民，接受他们的爱国思想，加深了对南明历史的认识。其中有与明末政治斗争有密切关系，或与清政权持不合作态度的冒襄（辟疆）、黄云、邓汉仪、许承钦、龚贤、石涛等，谈古论今，过从密切，有时“所话朝皆换”，竟秘而不为“门外人道”。此时，他得到了不少遗闻和史料，其中秦淮八艳之一李香君和复社名士侯方域的资料最为翔实丰富。

1686年，76岁的冒辟疆乘船三百里专程来到兴化，并与39岁的孔尚任继续乘船从兴化沿朱沥沟下游来到盐都龙冈，在蟒蛇河两岸同吃同住“远就三百里，同住三十日”，“亲为降庭之老，高宴清谈，连夕达曙，如对古人之册，如观先代之鼎彝，咨嗟瞻仰，拜之不遑，而爱之不敢矣。”孔尚任用这样的句子来记录这次极具意义的相会，答谢冒辟疆为《桃花扇》带来的最大帮助。

盐城龙冈，不仅是蟒蛇河疏浚工程的始发地，而且孔尚任亲自在此布置开挖向东的入海口新官河（即今蟒蛇河）57华里。对孔尚任创作《桃花扇》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在《桃花扇》中，桃花扇上的桃花由杨友龙将李香君飞溅的血点缀画而成。扇上的题诗，末句则是“清溪尽是辛夷树（紫玉兰），不及东风桃李花”。孔尚任始终突出了“桃花”主体地位。巧合的是，龙冈十五里沙岗自古就有“桃园胜境”的美誉，大片妖娆的桃花，想来一定会生发孔尚任创作的灵感。或许当年孔尚任沿着新河行走在古沙堤上的时候，正可见桃李芬芳一派自然生态的景象。而他，只不过是那批早我们一步到桃园“看桃花”的赏花客罢了。这样，回京以后，孔尚任再创作《桃花扇》时，大概脑海里总会有一朵朵桃花扑面而来吧？

清初表面商贸繁华，底层百姓却流离失所；侯方域和李香君爱情的悲欢离合，南明王朝醉生梦死导致的国破家亡之恨。四年的治水之旅，让孔尚任面对蟒蛇河泱泱入海的东逝水，一定会想很多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