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登瀛
2025年08月12日

长椅上的“移动课堂”

□明坤

退休教师王老师拎着旧布袋往长椅上一坐,长椅就成了小小的“移动课堂”。他的布袋里装着故事书、几截粉笔头、一副象棋,还有些零碎纸片。放学铃响过不久,几个小脑袋试探着从花坛后冒出来,像怯生生的小鸟。

起初是没人敢靠近的。王老师也不急,掏出一本书自顾自地念,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飘过冬青丛。念到“孙悟空拔根毫毛”,他自己先“扑哧”乐了。这一笑,花坛后也传来“咯咯”几声。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先挪出来,接着是戴眼镜的小男孩,最后那个拖着鼻涕、书包带子掉一半的调皮鬼小虎,也磨磨蹭蹭蹭到了长椅边。

王老师的故事像有魔力。他讲三打白骨精,手里粉笔头往地上一画,就是金箍棒横扫千军;讲曹冲称象,顺手捡起几片落叶,便是大象与石头。孩子们脖子越伸越长,眼珠瞪得溜圆,连小虎也忘了擦鼻涕。故事收尾,王老师合上书说:“明天看谁能猜出这孙猴子后来咋样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追问,他摆摆手,只把布袋里的象棋掏出来说:“来,谁先摆好棋盘,谁先听秘密。”

日子久了,这长椅边的光景就变了。故事讲完,王老师会变出点别的,粉笔头在地上写几个字,教他们认;棋盘摊开,教小虎“马走日”;有时是几张彩纸,三两下折出会蹦的青蛙。孩子们围着他,像围着个热气腾腾的暖炉。作业本摊在膝头,铅笔沙沙响。有孩子计算题卡了壳,小脸皱成一团。王老师也不直说,只拿粉笔在地上画几条线:“喏,你家的糖罐子,昨天五颗糖,妈妈今天放进去三颗,你放学吃了一颗,罐子里还剩几颗糖?”孩子眼睛一亮,埋头刷刷写起来。

起初有家长不放心。李婶远远瞄着,生怕这老头儿拐带娃娃。直到有天小虎举着张歪歪扭扭的满分听写纸冲回家,李婶才惊得合不拢嘴。张伯也发现自家那个“闷葫芦”孙子,竟天天回来念叨“王爷爷说”。家长们心里那点疑虑,渐渐被风吹散了。有时傍晚来接孩子,见王老师正教娃娃们用草茎编蚱蜢,夕阳的金粉落满他稀疏的白发和孩子们专注的头顶,那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小花园的花开了又谢。王老师的长椅,成了小区一道无声的风景。那旧布袋像哆啦A梦的口袋,总能掏出新鲜玩意儿,也掏出孩子们眼睛里的光。

秋风起,地上落叶金黄。孩子们围着王老师,听他用落叶讲小虫子的过冬故事。风有些凉了,王老师拢了拢旧外套。李婶抱着件厚毛衣匆匆赶来,不由分说披在他身上,说:“您老可得多穿点,咱这儿的小树苗,还指着您这片老树荫呢!”王老师一愣,眼角细细的皱纹里漾开暖意,像被秋阳熨帖了。

长椅依旧沉默,木纹里嵌进了粉笔灰、草屑和孩子们的笑语。王老师坐在那里,头发像粉笔灰一样白。他把布袋里积攒了几十年的光阴碎片,轻轻摊在夕阳里,任由孩子们的小手挑拣。这点点滴滴的暖意,让这寻常长椅生了根,成了小区心照不宣的“灯塔”。

母 亲 无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