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涛

轻柔的暖风如同信使，悄然拂过老家门前的小桑园，桑树欣然开始梳妆打扮。

悄悄地，一些嫩绿的芽儿从灰白斑色的枝条上探出头来，生长在芽鳞叶内的花芽随叶片同时开放，犹如懵懂的孩童，怯生生地张望着这个世界。桑葚花开时，花芽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寓意着同甘共苦。

“沿河看桑一排排，手摇船桨望郎来，娘问姑娘你望啥，我看桑葚满树熟……”这是小时候家乡一位说书先生教唱的童谣，让我印象深刻。

20世纪60年代，家乡的小河边、水塘边都有几棵高大的乔木桑，桑叶可以养蚕。桑树成材之后，可以加工成桑木扁担，由于桑木的纤维长，韧性好，是农民上河工用的上等劳动工具。谁家生了几个男孩，都会说某某人家有几根扁担。

桑葚在里下河地区叫桑枣，这种水果不但酸甜可口，而且是土生土长的农家货。几经日晒雨淋之后，紫红色的桑果，就成了孩子们“打秋风”的对象，嘴馋的小伙伴总能一饱口福。

20世纪60年代后期，江浙一带的农村普遍推广湖桑树苗栽植，用实生桑苗嫁接，可获得优质高产的桑叶。农民栽桑养蚕，找到一条致富新途径，但这种桑树很少能结出可食用的桑葚。

童年的记忆是色彩斑斓的，桑葚成熟的季节总是充满故事，最难忘的莫过于吃桑葚掉进粪坑的糗事，长大后一直难以忘怀。

记忆里，五爹的房后有一棵乔木桑，树上挂满了桑果，一般人家的孩子碰不到一颗桑葚，五爹看得可紧嘞！

初夏的午后，我和大哥一起找到五爹说：“能不能给我们兄弟俩吃点桑枣，不然也是给鸟吃了。”五爹说：“自家的孩子，去吧。”

乡村人一般不会把桑树种在房前屋后。五爹家的这棵树地理位置特殊，生长在牛粪坑旁边，俗称“牛汪塘”。树姿健壮，枝条纵横，四米多高的主干在微风中摇摇晃晃，枝叶你推我搡，半青半紫的桑葚树果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诱人。大哥像一只矫健的猴子，轻松地爬上树梢。他一边品尝桑葚，一边赞叹，好甜啊！引得我羡慕不已。

我也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刚采一颗桑葚，手一滑，“哎呀！”我掉进粪坑里了，五爹听到我的叫声，不好！快步跑到粪坑边，连拉带拽把我拉出了粪坑。“乖乖，好在是干粪坑，没伤着吧？”我点点头，他从地上用手指沾了点土抹到我的鼻子上，嘴里不断念叨：“别怕，别怕。”

桑葚没吃着，我憋了一肚子气，难过极了，十分沮丧地跑回了家。

几十年过去了，桑树产业的开发已进入商品化、市场化运作的时代。有不少企业建起了农业生产基地，桑叶茶、桑葚干果、桑葚点心、桑葚保健酒等都已经进入市场。很多家长为了让孩子体验一把采摘桑葚的乐趣，把桑果园当作亲子活动基地。要了解桑葚，就得靠近她，亲近她。桑葚挂果初时呈青色，其味酸涩，而后渐渐变红，再呈紫黑色，其味道才会变得十分甘甜。

“殷红莫问何因染，桑果铺成满地诗。”晶莹饱满的桑葚，酸涩清甜的滋味，感觉非常甜美。此情此景唤醒了我无数美好的回忆，曾经的小伙伴早已不是当时的少年，那些逝去的往事只能在记忆中回味。眼下熟透的桑葚，风一撩拨，就簌簌跌落，宛若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倾诉着浓浓的乡愁。

桑树全身是宝，有“一树四药”之说。烈日下的桑树充满生机，洋溢着生命的芬芳，那是大地的味道，那是村庄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奔着桑葚的味道，我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到家乡。望着老家沿河栽植的桑树，正值盛果期，紫黑色桑葚点缀在青枝绿叶间，挺立的枝条张扬着一股蓬勃之气，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我的心中像有一股涌动的清泉，流向远方，隽永绵长，久久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