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江
小时候过年,最期盼的就是父母忙年茶。年茶其实不是茶,而是蒸年糕、年饼。这是最隆重、最忙人、最讲忌讳的。
为何叫年茶?那时过年,无论家里来亲戚,或者是我跟父母去亲戚家做客,没有什么东西招待,就喝一杯清茶。在烧开水的同时,锅里会蒸些年糕年饼。吃茶时,用碗装上,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喝茶,一边吃糕饼。就像现在人们吃下午茶,也要弄些糕点小吃一样。
种完麦子,栽完油菜,尚在农历十一月,乡下的人们已经开始为年茶而忙。表面上看不出动静,但只要到稻米加工厂老钱那里,就知道有多忙了。平时老钱早晨“机”粮,也就一两个小时,来三两个人,唠家常,很是悠闲。但进入农历十一月,每天早晨都是一排十几袋稻谷,挨个排着,五六个人边等边聊天。老钱则忙得团团转。小小的稻米加工厂门口,停满了两轮、三轮、四轮电动车。
来“机”米的是五六十岁、七八十岁的中老年人。这些米统称年粮,有大米,也有糯米。大米除了煮饭煮粥,还要掺和一些蒸年糕、年饼。蒸年糕,糯米为主,大米占二三成。蒸年饼,面粉为主,大米占一二成。从前人们蒸年糕、年饼,都是在夜里。白天怕生人,如有外人来,见主人家在蒸年茶,都不会进门,有事就在门外说一下。这是什么风俗,我至今也没有弄懂。
今年蒸年饼的人家不多。因为和面最麻烦、也最费力气,水量也最难掌握。老人们没力气,蒸不动,也就省了事。每年我都和妻子商量,蒸饼太麻烦太累,就不蒸了吧。然而一问孩子们,却都说喜欢吃我蒸的年饼。为了孩子,怕是没有哪个父亲嫌麻烦舍不得花力气的。于是,年年发狠不蒸饼,结果年年还是蒸。家里的老酵饼,孩子们在城里买不到。
年糕家家都蒸。如今蒸年糕不像从前,要用碓臼舂米粉。一家三四个人,两个人踩踏支架上巨大的木头,顶端有带铁齿的杵,杵对着石臼,一下一下,鸡啄米似的。一人坐在臼的一边,用箩筛(筛孔极细)筛米粉。因为米粉潮湿,筛孔容易糊住,旁边还得挑一只火炉,不时烘烤一下,用干的洗锅把刷一下。小时候舂米粉,我的小心脏累得似能跳出来,心里想着,这糕好吃罪难受,不吃也罢。现在人们方便了,不管多少米,到老钱那里,往机斗里一倒,电闸一合,一会儿工夫就“机”好了,回来就直接上锅蒸。
现在人们走亲戚,也没有哪家还用年茶招待来客。年糕年饼,都是方便自家平时吃的。虽然还叫年茶,其本质和作用已然不同。小女儿说,大白菜烧豆腐,再放几块年糕里边,既当菜又当饭,真是太好吃了。大女婿喜爱面食,最喜欢吃馒头,但他说,城里买的馒头,都没有爸爸蒸的年饼好吃。如今,我家忙年茶,真是为了孩子们。那是他们童年最美的味道,是过年的味道,是家的味道,还有父母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