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登瀛
2024年10月29日

芋香悠悠

□陈以忠

深秋时节,回到阔别很久的里下河水乡,我独自划一只小木舟,穿行在迷宫一样的芋垛田沟中,沐浴凉爽的乡野秋风,赏花闻香觅趣,看葱郁渐枯随风摇曳的芋叶在不停地跟我点头示好,像看到童年的玩伴一般那么欣欣然,一幕幕童年往事在眼前浮现。

家乡独特的垛田通风好、光照足,而且四面环水,极易浇灌,是龙香芋生长的最佳环境;垛田是将湖荡沼泽地挖沟堆积成垛,海绵状的芦根泥土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如此松软的土壤是龙香芋生长的理想沃土。庄子外围一块块黝黑肥沃的土垛,有的是方方正正的,有的不规则,还有的像长长的条坨,被连环的水沟包围着、隔离开,形成颇为壮观的绿色“大键盘”,摆放在村庄的西南角,在人们的巧手下,每年“敲出”一垛垛颇具家乡味道的香芋,成为水乡的特产。

童年的盛夏,到香芋垛田干活,是我们争着抢着要做的事。清晨,父亲带领我们兴致勃勃地向香芋垛进发。用两根等长的细竹竿,在三分之一处用软布条系牢,制成一个“X”状的除水草大搅叉,一人撑船一人持搅叉,将竹叉插进茂密的水草里,夹紧后向同一个方向旋转,碧绿的“鳗鱼草”就服服帖帖地缠绕在叉杆上了,顺势把缠满竹叉的水草拽到船上,只需半天工夫就可以装满船舱。鲜嫩的“鳗鱼草”运到芋头垛里,给正蓬勃生长的香芋根部铺设一层厚厚的水草垫,铺设一层厚厚的“鳗鱼草”保湿毯,既为香芋提供绿色能量,又能减缓水蒸发而储蓄水分。干完活的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跃入清幽的水里,美美地畅游一番,享受那劳动后特有的舒畅。

秋天在香芋垛田劳作颇有诗意,远处,蓝天下芦苇随风摇曳,白绒绒的芦花频频点头,近旁香芋青叶下,用铁锹挖开,滚圆壮实的香芋,带着泥土芬芳便露了出来。阵阵秋风吹来,像母亲的手抚摸着脸庞,风里还带着新翻的泥土气息,氤氲着芋叶和茎汁的清香土味。

香芋离不开水,从育苗、移栽直到收获之前,除了下雨天,天天都要浇水。种植初期,每天必须“点浇”一次水,也就是用水斗子舀水,一棵一棵地浇,特别受宠的芋头,就悄然长出了希望的嫩叶,青翠的叶子,一天大似一天;等到芋头梗叶长到一尺来高时,就要用水瓢来泼洒,很快就长得有小簸箕那么大;到了七八月份的高温季节,每天更是得早晚浇两次水,不能怠慢,看那绿色叶面上有几颗葡萄般晶莹的圆水珠,艳阳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晕。人们在碧水萦绕的绿岛垛田间,侍弄那亭亭翠盖的芋头,感受田园风光,真好。

香芋是天南星科植物,俗称芋头、芋艿。母芋近圆球形,肉质白、粉而香,子芋呈椭圆形,肉质尤其粉、嫩。

香芋吃的是母芋,个体饱满品相好的仔芋通常留着做种芋。从芋垛田里刚挖回的粉嫩香芋仔,在手里紧握一扭就会把外皮剥净,一个个就成了小汤圆一般。再摘些肥硕的“大耳朵”扁豆角子,用夏日新做的豆瓣酱,放几粒雪白的大蒜瓣,点缀在绿色的豆荚里,在老土灶的锅里焖上足够的时间,那特别的香气,早把“哈喇子”引出来了,性子急的我,夹一块糯糯滑滑的小香芋,放入嘴里留不住的,一不留神“哧溜”一声就溜进了胃,有时眼泪还会被“烫”出来。“饱炫炫”的扁豆米子、“透鲜碧绿”的扁豆角子,“香喷喷”的软芋头,“稠糊糊”的“香芋卤”拌饭,直往肚里“游”,不一会儿,就把小肚子撑得“饱鼓鼓”的,打着纯天然的芋香饱嗝才肯“丢碗”。

苏东坡也说芋头是“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普普通通的芋头,在文人笔下竟有这等诱惑力,可能凭的就是最质朴的香气吧。品尝香芋独特的滋味,就像在品尝一份宁静,一份在心底与自己独享的恬淡。那芋头的香就藏在淡淡的味儿当中,那芋头的甜也就含在这淡淡的香味当中,在口中慢慢地融化开来,渐渐地沁入心脾。

香芋那平淡的清香,我忒喜欢。香芋不起眼的质朴,我更喜欢。在那泥土里静默和无语的香芋,有种储存阳光的豁达。那灰褐色粗糙的外表下,包裹着洁白的心灵和丰富的内涵。

双手捧着新挖的香芋匍匐在垛田,满身土气的“老顽童”被秋阳镀了金边,也成了那其貌不扬的平凡香芋。

宁静如香芋的我,在淡淡地思念着家乡那质朴的香芋,心里淡淡甘甜着、悠悠沉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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