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华
关于我和我的教育,不得不说那片盐碱地。
童年的时候,举家搬迁到一个海边的渔村。那是一片真正的盐碱地,没有淡水,没有能长出庄稼的土地,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荡与长满盐蒿的白色碱地,还有清晨起来后看到门前乱爬的螃蟹,天上成群的大雁,地上散步的野獐,门前鱼塘里与家鸭争食的野鸭,甚至夜里跑进屋子里的刺猬。
小时候的早春清晨,总是会赶着家里那十几头羊,在那片芦苇荡边上的野草地里随意走动,我常常躺在草地上,用一张芦苇叶卷成一个可以吹得响的芦笛,对着天空一吹就是一两个小时。站起身来,那群羊已经跑到离我很远的地方。
我庆幸小时候有过很长一段放纵自己的岁月,我将自己隐匿在芦苇荡里,海滩中,沟渠边,当自己和大雁、刺猬、野獐成为朋友时,天和地就显得很大。童年,我就是和大地万物一起长大的。
除了上学,其他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大地的孩子,往往消失一整天,只在吃饭睡觉时回到家。那个时候上学,是这样上,学校离我家比较远,大概有七八里路。一般八点从家里出发,边走边玩,到学校正常九点多,然后十点多放学回家。一个教室里坐着一、二、三三个年级的学生,父辈们从村子里找了一位识字的老先生,来教我们读书写字。直到上四年级,才有了师范毕业的老师来教我们。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每一个季节的味道都很熟稔:春草青涩而有甜味,总是湿漉漉的没有被太阳晒干一般;夏草葱香,有一种韧性,夹杂着一种纯正的深绿;秋草总有一股烧荒草的味道,却也别有人间气息;冬草少味,却往往草茎油亮干直,抿在嘴里滑滑的。我成为教师或没有任何征兆,但教书二十多年来,一直被童年牵扯着,在最初的几年老是带着学生往田野里跑,往海边跑。我觉得只有在天地间,生命的个体才会得到自由绽放,草木虫鱼花鸟等自然万物皆可以内化成我的世界。也只有在天地间,人才有自由自在的感觉,放任孩子,也就是放任自己成为孩子中的一个。
后来看到我在渔村教书那几年场景的同行,大都不会忘记那辽阔海边的镜头,那是我和孩子们在大海边野炊、放风筝、做风笛的情景,头上沾满了泥土海草。我一度认为,教育就是这样的盐碱地,我们在这里探寻草木虫鱼,撞见花开花落,水珠滑动,岁月流逝。
记得二十四年前刚教书的那一年,我在自己的工作笔记中写下这样一句话:我生为教育而来!年少轻狂的我,写下这句话是有些狂妄,但亦有着些许抱负。二十四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还有生而为教育而来的念头。
如今此时此刻,我不得不承认:因为那片盐碱地的守望,我成为教育工作者,二十四年来,甘心背负,无私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