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雨明
每当我盛夏享受电扇、空调带来的凉爽和惬意时,总会想起童年的夏日时光,奶奶挥动芭蕉扇为我驱赶蚊虫、扇走闷热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那种浸润了祖母厚爱的清凉虽已遥远,我却难以忘怀。
每年春夏之交,爷爷都要从供销社日杂门市买回几把芭蕉扇。
那时的芭蕉扇价格不菲,所以奶奶都要将爷爷买的扇子周边镶上一圈彩色布条,这样既结实耐用,又漂亮美观。为了不让自家的扇子与别人家的混淆,爷爷就用毛笔在扇面一角写上姓名,然后点燃煤油灯,熏黑扇面写字处,最后用湿布擦去墨汁,那黑底白字便跃然“扇”上,如同一幅古朴而典雅的书法拓碑。有时,爷爷还在扇面题写几句打油诗:“扇子扇凉风,扇夏不扇冬。有人跟我借,请到十月中。”原本一把普普通通的芭蕉扇,经过奶奶和爷爷的精心装扮,变成了一件邻里赞不绝口的工艺品。
夏日酷暑,家里闷热难耐,老人和孩子还能躲在敞篷或大树下乘凉。可到晚上,屋内就如蒸笼一般,全家人不得不躺在地面凉席上挥扇驱热。我虽人小,却执意要用家中最大的那把扇子,可是扇不了几下,就在又累又困中进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就有微微轻风拂身。这风时慢时快、时大时小,还有停顿,我时不时会被热醒。睡眼惺忪中,瞥见月光钻过室门口的柴帘缝隙,零零碎碎地洒在奶奶佝偻的身影上。原来,奶奶并未躺下,而是守在我身边,轻摇芭蕉扇,频送隔代亲,那丝丝缕缕、断断续续的凉风裹挟着她的爱意而来。我猛然坐起,只见奶奶耷拉着头,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就在我准备叫醒她时,猛见她身子微微一颤,抬了抬头,又迷迷糊糊地挥动手中那把芭蕉扇……我的双眼湿润了,连忙喊道:“奶奶,我不热,您快睡下吧!”
最难熬的大伏天,屋里热得没法睡觉,奶奶就把床搁到屋外,还为我置上蚊帐。那时,我家住在庄子西北角,房屋四周都是农田。虽说室外有风凉快,可我也许是故事听多了,离我家不远处又有几座坟墓,所以我不喜欢睡在外面。于是,奶奶每晚都陪伴我。她挥动那把芭蕉扇,为我驱赶蚊虫,还经常给我讲述她经历的故事。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总是在奶奶轻柔而有节奏的扇子拍打声中进入夏夜的梦乡。
其实,奶奶的芭蕉扇还有其他用途。
那些年月,生产队的稻麦秸秆用途多,各家烧草不够用。爷爷先用铁皮桶制成煤炭炉子,又托人从城里买回煤屑做成煤球,所以奶奶每天又多了一项生炉火的活儿。我读四五年级时,上学要步行五里多路。为了确保我按时到校,奶奶每天天不亮就拎着笨重的煤炉,挑个风向好的地方生炉火。从垫草团到放木块,再到添煤球,奶奶都要弓着腰、叉开腿,挥扇用力扇风。扇了十多分钟后,火苗才从煤球缝中幽幽地钻出来。只扇得煤球底泛红,扇出一身大汗,她才能歇口气。有一次,我主动帮奶奶扇煤炉,结果扇了好久也不见火苗,顿时气馁弃扇而去。奶奶却笑嘻嘻地对我说,做事都要动脑筋,不能只用蛮力。那次,我耐着性子终于把煤球扇红了,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事要有方法,坚持才能成功。
五十多年过去了,奶奶的教诲令我受益匪浅,奶奶的形象永留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