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职工文苑
2024年09月19日

故乡中秋月

□夏牧

望着日渐臻圆的明月,便想起故乡,想起童年的中秋,想起中秋夜的月色和月色下父亲那神圣的祭月仪式。

八月之初的月亮是弯的,像父亲的镰刀般弯钺。弯月随着日子渐行而渐圆,中秋这天盈满如瓷盘。明月挂上树梢,月光照亮村庄,照亮童年。进入八月,我们总有莫名的兴奋感。从初一盼起,一直盼到十五,终于盼到了月饼粘糕,盼到了荷藕菱角,盼到了满屋的鸡鸭鱼香,还有祭祀月神的猪头肉。此时月神无语,童心骚动。

童年记忆是如此深刻,但到城里后,一切淡化了远去了。步履匆匆的人们,有享节日的丰食饕餮,没有祭祀月神的习惯,也没有一丝中秋月夜的气氛,似乎中秋月夜只属于乡村,因此怀想故乡,怀想童年。在乡村,人月年年相约,岁岁如此,祭拜年年相似。岁岁如故,从遥远的祖先相约到我的父辈,却戛然终止到我等此辈。

童年的时候,总是期盼立夏、端午、中秋和过年等传统节日。立夏之前织蛋网,课间便是斗鸭蛋;端午之前做粽斧,或曰台斧头,村头比试谁的美;中秋最盼的是月饼,朦胧的意境里一边吃着月饼,一边听爷娘讲口口相传的嫦娥。常常是听着听着睡着了,脸上含笑梦嫦娥。探进窗户的月光,像是嫦娥的温情抚慰。恍惚的童年,就在这童谣般的岁月里悄然过去。那时享受的总是我们,辛劳的却是瘦削的父亲和母亲。而待我们树大成人,意欲回报父母时,却已陆续高飞远走。双亲是月色孤独的守望者。

祭月是故乡祖传仪式,一种心理意会的希冀。故乡在苏北里下河腹地,谓之西乡。这里水丰禾茂,沃野酬劳,号称鱼米之乡。这方水土上的父老乡亲,视天地为祖神,最看重秋拜月神年敬祖,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祈祷福荫子孙,岁岁平安。虔诚敬供者对天向月躬身作揖,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是人与月的心语,人与神的默契。父亲是拜月祭神的老手。中秋晚上,只见父亲一一摆布好祭品,然后一如既往地举办仪式。童年的我们,无声无息静静观望,静待祭祀仪式结束,品尝期盼已久的月饼等。

蛙鸣秋夜唤故旧,八月思乡不归乡。离土别乡后,竟有多年没有目睹父亲敬月祭神的场面,但总也忘不了儿时久已铭刻心间的那般场景,忘不了父亲由年轻到年壮又到年迈的凝重神色,犹如久远的黑白水墨画。一年又一年地期待,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直到他那瘦削的身影消逝远方,传统的祭月,从此不再。

最难忘的是十八年前的回乡,与父母共度中秋,久违的中秋祭月如常举行。我注意父亲的一举一动,依然摆布如常,和我记忆中的过去没有丝毫的改变。那时母亲告诉我,在我离家进城后的每一个中秋节,特别是随后弟弟妹妹相继离家后,父亲母亲总是站在东山头的沙墩,向着东边的大路遥望,希望那里出现我们兄弟姊妹的身影,但总失望而归。而后便是默默无闻摆桌置品,双手合十祭拜月神,心底里祈祷庇佑。

听罢母亲叙说,我便相约城里的弟弟妹妹,每年回家和年迈的父母共度中秋,共祭月神,我们也确实如此。可是次年刚进入农历八月,距中秋节仅仅六天的中午,父亲却撇下我们,独去天国。还有九天,我们又会欢聚在明亮的月光下了。闻悉的那一刻,如雷击顶,悔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起年年回家过中秋,为什么没有想到中秋时节年迈的父亲母亲,会在东山头上遥望我们呢?为什么不能回老家过中秋?

遗憾总是相伴岁月而至。父亲远去后,我们兄妹总是相约回家,与年迈的母亲和腿残的三弟共度中秋节,尽管月色依旧,人声热闹,但少了父亲的祭祀拜月,便少了一丝庄严的氛围。最为遗憾的是,两年前的母亲也随父亲驾鹤远去。尽管还有三弟守望老家和月神,我们也依然与三弟共度中秋,但祭拜仪式是更多的怀念。

离人无语月无声。遥想父亲母亲天堂共中秋,我们此时望天堂。月亮注目世间,充满圣洁光辉。梦里遥望,紧挨圆月似有两颗明亮的星,竟是那么耀眼。恍惚间的星星,幻化成父亲母亲的眼神,仿佛诉说中秋的思念。那一刻,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作者简介:盐都区教育局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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