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白

张仁杰，是一名医科大学毕业生，在县城一家医院工作。他医德高尚，医术精湛，对工作满腔热忱。有一天，一个朋友宴请我俩做客，他竟然不喝酒。我推了推他的胳膊：“今天轮休，弄一小杯吧！”他笑了笑，十分认真地说：“不能，万一有病人找我，会误事的。”饭吃到中途，有一个小伙子急匆匆的，未停稳自行车，就对着请客的人家大声喊道：“张主任，我妈阑尾化脓了，需要开刀……”他放下筷子，一边戴头盔，一边打招呼，“怕是来不及了，一刻也不能等。”开着电动车，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张仁杰儿子小鹏十九岁那年，他在南通医学院进修。第二天就要高考了，儿子很希望得到父亲的考前指导。他在电话里说：“儿子，放心，一定回去！”遗憾的是，晚上又有一台手术。他硬是在无影灯下，一丝不苟、镇定自若地切除了病人的胃肿瘤。张医师想，乘明天早班汽车回家，怕是来不及了。于是，他脱了工作服，整理了一下行李，给不锈钢保温杯里装满了开水，骑上自行车，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月在天上走，人在地上飞。心急火燎的他蹬了7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才到了家门口。微风拂面，万籁俱静，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小虫的鸣叫。他抬头一看，厨房里的灯还亮着。“扑通”一声，车子倒在场边，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爱人好像听到了动静，开门一看，又惊又喜，连忙把丈夫拉起身。“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怕来不及，早点起来拾掇拾掇。”他走进房间，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心想，没有来得及和儿子一起过十岁生日，这一次，终于……想着，想着，他流下了两行热泪！

太阳出来了，很热烈。小鹏对父亲说：“爸，刚才我做了一个梦，说你又不回家了……”父亲盯着儿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笑着催促小鹏去吃早饭。上考场前，父亲又仔细检查了必备用品，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击掌为他加油！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小鹏表现得非常轻松，父亲却很紧张，额头上汗珠直冒。小鹏考上了东南大学，四年后，他去了美国攻读硕士研究生。

国外求学，光阴似箭，一晃就过去了，是不是留在美国继续读博呢？父子之间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冲突。但最终父亲还是被儿子的求学精神折服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儿子读博期间，小鹏的父亲患上了肺癌。为了不影响小鹏的学习，父母商定暂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儿子。细心的儿子好像时常听到母亲微微的叹息声。于是，小鹏忐忑不安地要求跟父亲通个视频电话。父亲佯装镇静地笑了笑：“小鹏，学习还好吗？生活怎么样？”“我很好。爸，你脸色发黄，这么消瘦，是不是病了？”“老毛病，现在好多了。”“爸，你要注意身体啊！我有空，一定回去探望你。”“你放心，我是医生……你在外要注意安全，我和你妈都盼你早日学成归来！”父亲挂断了电话，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儿子，远隔万水千山，怎不牵肠挂肚呢！张仁杰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天天念叨，想让儿子飞回家。最后已经不能吃饭了，张仁杰把爱妻叫到跟前，交代她：“我可能没有几天了，打个电话让儿子回来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接通了电话，母亲告诉儿子：“你爸胃病又犯了，他很想你回家……”“告诉爸，我一定请假回去一趟。”张仁杰硬撑着站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道：“看样子，怕是真来不及了！孩子妈，把我准备的白纸和笔墨拿来！”“我倒点开水给你，你先把药吃了吧！”“好的。趁我还有点体力，把我在家里最后独自平躺的地方整理好，省得……”

张仁杰去世了。我急忙前往吊唁。“张师娘，你要节哀啊！”“他自己布置了灵堂，然后交给我一封信，让我事后交给儿子……”说着说着，张师娘又低声啜泣，涕泪涟涟。我静静地看着灵柩前那盏孤灯下的身影，心情十分沉重，潸然泪下！

小鹏终于回家了，刚放下行李，就哭着扑到妈妈的怀里：“妈，儿子不孝，连见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来得及……”他跪在父亲灵柩面前，泪如泉涌。后事处理好了，小鹏轻轻打开了父亲的信：“小鹏我儿，当你拿到我这封信时，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生怕你来不及帮我料理后事，我把灵堂都布置好了，把你回来要做的相关事宜，写在一张纸条上，附在信后。儿啊，如果你博士毕业，可一定要不忘初心，回国效力啊！人生总有太多来不及，你来不及尽孝并无大碍，国家的事你来不及尽忠，就是我养育你几十年最大的失败……”

三天后，小鹏去了美国；两年后，小鹏在南京成家立业。春天到了，树上的鸟儿在轻歌曼舞。小鹏带着爱人，搀着母亲来到了父亲的墓前。“爸，我回国了。”他跪在地上，含着眼泪，向父亲献上了一束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