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霞

“‘长神’，个头这么高，有两个屋顶那么高……”秀奶奶，说着将芭蕉扇高高地举起，瘦弱的身体也同时站了起来，尽力地比画着“长神”的高度。她赤裸着上身。头上绾着一个花白面细小的结，穿着浅灰色硕大的“杭罗”裤子。

小刚、小亮、二兰、我和姐，我们几个娃一溜地围着她坐在小板凳上，仰望着她的“长神”，她放下扇子，“啪啪啪”在身体不同部位连拍几下，赶着蚊虫，继而缓缓地坐下：“长神”夜间出没，站在屋顶上。他有顶帽子，谁见到他，只要抢到他的帽子，你想要什么，对着喊三声就有了。她停顿了一下，喃喃地说道：“我想要件绸缎衣裳。我想要件绸缎衣裳。我想要件绸缎衣裳。”她连续说了三遍，眼里泛着光。

回到家，母亲问：“秀奶奶讲的什么故事？”“我想要件绸缎衣裳。”我们“嗡”着声音学着说着，接着哈哈大笑。

第二天，就见母亲和小刚、二兰的妈妈们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秀奶奶每天都在讲“长神”的故事，小伙伴们早已耳熟能详了，不待她讲完，我们都齐声嚷道：“我想要件绸缎衣裳。”

除了讲“长神”，秀奶奶还会讲“梁祝”“十把穿心扇”，虽然我们似懂非懂，但她故事多。晚间，我们还是常常会围着她听故事，因为每天晚上，她家小桌子上都放着些豆子、瓜子之类的小食，她男人走得早，没儿没女。

夜渐深，我们各自散去。从屋后跑到屋前，树影婆娑，我心里忐忑着，不敢抬头看屋顶，怕遇着“长神”。

不去秀奶奶家听故事时，我们就在自家的天井里乘凉，数星星。

“快，许愿！一颗流星。”晚饭后，小餐桌成了我和姐的“美人榻”。我俩仰面朝天地挤着。“姐，你许了什么愿？”“花裙子，你呢？”“猪头肉。哈哈，真是小吃货。”姐笑着推我，我俩笑着，差点挤跌到地上。

空中满天星，数也数不清。常常看到七颗勺子样的北斗星。

又一天傍晚时分，母亲已将家里唯一的小桌子，双手一搬，放到了天井里。我从桌子上抓起一角五分钱，拿着酒瓶去“打酒”（买酒）。穿过小巷，直奔王二小卖部，他快速地将手中的“酒提子”没进酒缸，再一提，从“注口”汩汩而下，酒占了我手中玻璃瓶的五分之一。

当我将酒放到自家桌子上时，我闻到了蒜泥和猪头肉的香味。姐跟我相视而笑。

几天后，我和姐又同时拥有了一条花裙子。

我们小伙伴们又叽叽喳喳地围在秀奶奶家门口听她讲故事。

她讲“十把穿心扇”“梁祝”，偶尔还讲“长神”，只是她不再说那句“我想要件绸缎衣裳”了。秀奶奶已穿上了白色的绸缎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