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职工文苑
2024年06月20日

蟒蛇河边老轮窑

□刘庆宝

阳春三月,百花争艳。我骑车从大纵湖出发,沿着蟒蛇河水上文化生态廊道一路向北,来到记忆中的秦南镇严家窑旧址,寻找记忆中的那份温暖。眼前,旧貌换新颜,那座轮窑已不见踪影,蓝天碧水之间,窑址上,绿树下红花绿草,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穿行其中;取土打砖挖成的污水塘变成了荷花塘,塘边有凉亭、有观花桥,还有石凳。这里成了蟒蛇河水上文化生态廊道特色旅游景区。徜徉其间,我默默地体验那座轮窑温暖如春的感受。

我的老家东沙沟是“草的世界”,大片大片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过去因为贫穷,大多人家芦苇笆墙草盖房,谁家不慎掉下一粒火星,就会造成全村一片火海。那个年代买块砖都凭计划,建一座砖墙瓦盖房子只能是一种热切的愿望。我刚读小学那年的冬天,村里给我家送来4000块砖的计划条子,一家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终于有砖头建房了。第二天天没亮,父亲就带着我摇船到秦南严家窑下砖头。

进入蟒蛇河向东北行驶二十多里,就远远地看到燕子阁河对岸二十几米高的大烟囱高傲地伸向苍穹,倒影在蟒蛇河里,显得那么高大而雄伟,远远地展示着它的英姿。我只见过“桶窑”,哪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非常惊奇。轮窑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穿梭其中,有摇橹的、有撑篙的,还有机帆船,相互碰撞,都堆满笑脸打招呼,没有人计较,因为他们从这里载回希望、载回温暖,心里只有对这座轮窑的感激。

船一靠岸边,我迫不及待地跳上岸,内内外外、上上下下,像看西洋镜一样,把这座轮窑看个够。这是一座18门的轮窑,一边工人用车送入砖坯准备烧,另一边工人把烧好的砖头用车运出,循环往返,每天可生产五万块左右的砖,我震惊不已。

砖块装船要排队,我家排到第二天了。轮窑建在蟒蛇河水边的荒滩上,呼呼的西北风吹得我瑟瑟发抖,父亲就带我爬上窑顶。来到这里,又是另一番场景:窑顶如平地般开阔,只是上面布满了碗口大小的添炭孔。这些孔用铁盖儿盖着,灰白或黑灰色的烟裹着热气从铁盖边缘的缝隙挤出来。烧窑的姚师傅瘦弱得走路也打飘,窑上有人背后叫他“摇师傅”。姚师傅左手提一张小炭铲,右手拎一根用钢筋弯制的大铁钩,不断地打开一个个添炭孔,又不断地盖上,烟雾也不断地浓浓淡淡,疏疏散散飘逸而出,温暖了整个窑顶。他见我父子俩冻得发抖,拎起一个放在添炭孔的热水壶倒了碗开水给我们,一碗热腾腾的开水,温暖了我的身心。父亲递给他一支八分钱一包的“大丰收”牌香烟,他们一边抽一边拉家常。听说我家明天才能下砖,他没有吭声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他说他和负责发货的人打过招呼了,中饭后就给我家下船。父亲感激不已。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当天,果真给我家下了三千砖,船小装不下,还存一千砖在窑上。第二天,父亲带我再次去窑上,顺便给姚师傅捎了一些小鱼小虾。他特别高兴,当下就把小鱼小虾收拾干净,拿来小铁锅放在添炭孔上,没一会儿,窑顶就散发出鱼鲜的味道。他又从食堂拿来三盒饭,三个人在窑顶地上饱餐了一顿。原来,姚师傅是个孤儿,当兵回家就在窑上看窑火,不知什么原因,30多岁还没成家。他问我父亲:“四千砖够不?”父亲摇头:“山墙和迎面墙砌砖头,后檐墙就用芦苇笆。”他吸了一口烟,说:“我这里有两千块内部价计划砖,给你吧。”父亲说什么也不肯收。他又是微微一笑,说:“借给你,日后还上就是。”父亲不再推辞,把他的两千砖“借”回了家。当年,我们盖起了三间砖墙房子,在村里算是屈指可数的“现代化”。住在新房子里,不怕刮风下雨,点上煤油灯也可以做作业,不用担心发生火灾,小伙伴们夹着书本到我家做作业,大娘大嫂也到我家做针线活儿……冬天,家里到处热乎乎的,感觉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从那以后,我家和姚师傅成了“亲戚”,有人去秦南窑下砖头,父亲都让人捎去点鱼虾。有人砖头下船有难处,主动找上他,报上我父亲的大名,他都伸出温暖的手。乡亲们都夸我家有这门好亲戚,父亲一脸的光彩。隔年,父亲按市场价把两千砖的钱款送给他,他只收了内部价,一分钱的差价也不收。后来,我每次坐轮船去盐城就早早趴在窗口,一睹轮窑的雄姿,看一次心里就热乎一次。我工作后,家乡通上汽车,轮船停航,难见那轮窑雄伟的烟筒。有一年中秋节,父亲让我给姚师傅送节礼,有人告诉我,他患病不愿多花窑厂的钱,悄然离世了。我心里一凉,呆呆地凝望着轮窑伸向天空的烟囱……

我怀念那座轮窑,怀念那座轮窑的温暖!在我心中,姚师傅瘦弱的身躯就像轮窑那柱高高伸向天空的烟囱,成为照亮我人生之路的灯塔:不忘初心,温暖他人。

作者单位:盐都区大纵湖旅游度假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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