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峰
年复一年,忙忙碌碌。眨眼间,就在我做部门一把手的当儿,女儿竟已从小学读到大学。我没有参与女儿成长的全过程,但她走上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子承父业,成了京城一家时报的“码字工”。
记忆犹新的是,那年读初二时开学没几天,女儿从邻近的外市县城中的一所民办名校溜回家,找上门来的老师、教务主任还责怪我们太放纵女儿的任性——“大小也是单位的头,没有培养子女的责任意识!”还好,女儿争气,一所大学的医学院读了一年,嫌人家档次低,退学回家复读一年,又考了个理想中的985大学的哲学系,还到英国读了硕士研究生。倒是我纹丝不动,屁股上像钉了钉子一般,巴掌大的单位一待就是17年,始终没能挪个窝。好在第18个年头开始的时候,终于因为体制改革的缘由,我又回到我19年前曾经工作过的政府机关,讨了个爬格子的营生。
说是老单位,其实早已物非人更是换了又一茬。算上我刚入职时的办公楼,现在搬入的已经是第三个处所。10层的大楼里,共事过的熟人已经不多,满眼都是些30岁上下的小青年,有的甚至已是部门的头头。
我的分流安置,招惹了一些人的“羡慕嫉妒恨”——
有替我抱不平的。“啊呀,终于把你安排到这个位子,老早就应该是你!”他不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机关衙门里哪有我嘚瑟的地?况且,我的工作性质也不够格。
有替我委屈的。“好好的单位一把手不当,老了老了,还来挨这苦、受这累!”呵呵,都知道挑担挖沟的苦和累,写字这活更苦——搜肠刮肚,有时候比生小孩难多啦。
有调侃嘲笑的。“嚯,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啊!”难怪,同一起跑线,人家虽然已经退到二线,终究是做到副科级的领导。我始终不过是个管理岗位的九级职员,手中曾经的那点权还说没就没了,且就形式上而言,现在做着的活依然与当初刚参加工作时并无太大差异。
有挖苦讽刺的。“不是你同领导熟,这把交椅能轮到你坐?”据说,有段时间,说这话的那位头削尖了想往主要领导隔壁的这间办公室的这把椅子上钻,没能如愿,如今被我捡了个漏。不过,这人话也没说错。现在的领导20多年前就是管我的市级部门一把手,人家对我知根知底。好人,终究不吃亏。
也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就这活,一年到头写啊写,一步都不能离得开,倒贴俩钱请我都不干!”也是,手头就那么点工作,到点上班,偶尔还可以提前下班,请个一天半天假,分文不扣,这日子在他眼中自然滋润。
比我晚几年到机关的蓉,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休。她为我叫屈:“弄这活,大材小用了。”也不忘替我回呛人家:“人有一好!他高兴干,轮得着你们说三道四?”
其实他们都不懂。我从10多岁开始偷偷摸摸写稿投稿,到如今已经快40个年头。建国35周年的时候,地区报纸搞学生暑期国庆征文活动,我的一篇散文在竞赛中获二等奖,那时我高一。新世纪到来的第二年,我做了广电部门的头,逐渐的就很少写稿,倒是把单位经营得风生水起,以致我被分流到新单位后,居然还被市里面的老东家上报到省表彰,为我17年爬电杆子的生涯划了个圆满句号。当年一块玩的文学青年,个个也都没闲着,人家的文字早已走得很远,有的甚至成了名家,被学校邀请去给孩子们作讲座;有的写成了个人物,圈子里开到年会,有模有样坐上了主席台。
只有我,原地踏步,文字方面也没有一丝长进。新单位的领导给我落实岗位后,我向领导报告说,我满脑子除了线路和杆子,其他没货。领导当个笑话到大会上讲。写了个东西请领导审核,领导居然在微信中称呼我“老师”。好在我有自知之明。失去的肯定不可能追回来。但是,我官也做过了,为人民服务的本事也露过了,又到这年龄,如今的我恬淡寡欲,淡然淡定,只想坐下来,静静地看看书,往肚子里面装点墨水,写写文字。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岗候着我——拿公家的钱,过个人写字的瘾。于是,我每天早早到岗,晚上摸黑回家,工作努力,快乐无限。
新单位的保安大哥把我当个领导,每次遇到我都客气着打招呼。他告诉我:你是不乘电梯上下楼,唯一步行着从政府大楼正门上下班的人。我礼节性地向大哥解释:我锻炼。其实,内心一个强大的声音在说:每天从大门上方的国徽下走过,我倍感责任在肩,舍不得辜负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
这世界,能够真正把工作和兴趣爱好结合起来,所从事的工作就是自己的喜好,兴趣所在居然就是自己的工作,这是多么幸运而又何等幸福的事!
工作单位:东台市溱东镇党政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