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雷
在粮食加工机械普及之前,稻麦之类的原粮加工主要依靠磨与碓。不经过这两种石器的磨碾,原食就难以成为真正的粮食,更不会呈现出粮食产品的千姿百态。
磨与碓是我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已在世间存续了几千年。石磨由两扇坚硬的石头錾凿而成,另附木质的磨盘、磨担、磨拐加以组合。石磨的功能就是按人们所需将粮食磨碎,以便做出不同花样的食品。磨粮时,一人站在石磨旁不时往磨眼里抓粮,一人在后循环推拉以转动石磨。随着石磨的转动,原本的颗粒就会被磨碎。通过筛选,达不到要求的还要继续磨碾。如磨面粉,则要磨上四五遍,因此在时间和体力的消耗上相当大。如果是大麦等带有皮壳类的粮食,磨前还需要经过石碓脱去皮壳,否则麸皮混迹其中,就影响包括饭粥在内所有食品的口感了。
碓是由石臼和碓木组成。石臼埋在地下,臼口与地面相平。碓木则是由一棵大树的树干做成,前装一安有“铁牙”的碓嘴,中间架在木桩上,前倾后翘。踩下碓尾,碓嘴就会抬起。松开碓尾,碓嘴就会冲击石臼。这种劳作,有的地方叫踩碓,有的地方叫舂碓,当然还有叫打碓的。碓的功能,就是利用碓嘴循环往复的撞击,以达到稻麦去皮除壳的作用。不管是推磨,还是舂碓,都是一项相当累人但又无法拒绝的活。
磨与碓是家家都离不开的粮食加工工具,虽然简单,但也不是家家能拥有的。不是这两样东西有多昂贵,而是家里摆不下。不少人家只有两间土屋,一间作厨房,锅灶旁摆着一张吃饭小桌,另一间作卧室,往往一家四五口人都挤在一张小床上,哪来的地方摆放磨与碓?碓的长度两米五,磨盘一米见方,加上一米五的磨担,这两样东西摆开来就得一间房,因此只有房屋宽敞的人家才有可能架起磨与碓。
磨与碓虽说是一家一户的私人财产,但属性是共有的。一个庄上有上百户人家,能置办这家当的也就寥寥几家。自家不可能天天用,大多为闲着。哪家要舂粮了,要磨面了,把装粮的笆斗往肩上一扛,来到有磨碓的人家,该舂就舂,该磨就磨。都是邻里乡亲的,人家看得起你才会到你家来的,因此主人见到有人前来借磨或借碓,都表现得非常热情,有空还要帮人家踩一会碓,或推一会磨。如到饭点,还会留人家吃饭。
过年是磨碓最为繁忙的时节。平时前来借磨借碓的,还是隔三差五,时间大多为阴雨天或晚上,过年就不同了,是全天候的。过了腊月十五,谁家不做饼蒸糕?做饼的面粉要磨,蒸糕的米粉要舂,从天亮到半夜,从半夜到天亮,一家接一家,磨不停,碓不歇,整天磨声噜噜,碓声咚咚。面粉磨了一遍又一遍,糕粉筛过之后还要舂,尽管烦人、劳累,但人们还是乐意的。再苦再累,人们心里也是甜的。谁都清楚,有了这单调而烦人的歌唱,才不至于挨饿,生活才会有着落。人们爱听这磨与碓的共鸣,爱欣赏这生活的交响,因为磨与碓流出来的,是生活的甜美与幸福。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家无儋石,能把碓舂起来,能把磨推起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
粮食加工机械的出现,让人们摆脱了磨与碓的困扰。
首先帮助民众加工粮食的是市区的一家面粉厂。这家面粉厂的服务项目也较单一,仅仅提供小麦兑换面粉大麦兑换粗粮。尽管如此,人们对这新鲜事物还是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不惜骑车几十里把粮食驮来兑换,致使面粉厂一度门庭若市。不是人们图省事,而是人们受够了磨与碓的困扰。说句实话,人们情愿去挑河挖沟,也不愿干这循环往复且又相当劳累的推磨与舂碓。过去没有机械,无法拒绝。现在有了好的替代方法,谁还会固执地守着那劳什子呢!当然,一家加工厂解决不了面上的全部需求,乡下的粮食加工大多还是依靠磨与碓,还是重复着昨天的故事。直到粮食加工机械普及了,各个村组都有了加工作坊,人们才真正从磨与碓的困扰中解脱出来。
不过粮食加工机械的普及,并没有让磨与碓彻底消失。在部分食品的制作中,如用机器加工就会失去原有的风味,如小磨麻油、打黏糕、石磨豆腐等。因此不少食品制作领域,仍保留了传统的制作方法,仍用石臼和石磨。当然,人们保留的,不仅仅是传统技艺,重要的是保留了历史,一个存续了数千年的粮食加工工具以及民众的记忆。
作者简介: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至今共发表小说、散文300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6部、小说集4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