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社文

番茄是个好东西，她一直喜欢吃。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奶奶家番茄的味道，酸甜，沙糯。那时一到夏天，就天天来奶奶家，盼着门前菜地里那一只只青番茄每天都变红。可青番茄就像和她作对似的，不紧不慢，每天就红那么一点点。她有时却等不及，拧下那才泛点红晕的青番茄啃起来。奶奶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番茄要长足时间才能吃、才好吃呢。”

番茄还是她的月老。上大学时，她爱吃番茄炒鸡蛋，每次打菜都要挤到那个窗口。有一个男生也和她一样，特别喜欢吃番茄炒鸡蛋，有几次俩人都挤得头靠头，相视一笑，就把饭盘端到了一起。一来二去，以后都是男生排队，打两份番茄炒鸡蛋，他们快乐地享受，男生成了男朋友。

番茄又成了她的事业。毕业后她和男朋友的第一个乡村计划就是在国道边搞了个规模很大的番茄种植大棚，很抢眼，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大棚番茄生长快，但销售慢得出乎她的预料。她曾在周边乡村发动“生吃番茄运动”，但村民并不买账，说大棚番茄打了催熟素，长得不够时间没有番茄味，还是习惯吃自己家前屋后长的番茄。创业的热情被现实的冷水浇得稀里哗啦。头两年还有些政策扶持，抵销一些亏空，长期下去肯定不行，她急了，决定孤身跑市场。

出发的前一天，她到超市准备买点食品，不由自主地还是选了几只番茄，一样大一样硬，红得也不生动，她知道这是大棚里的标准化产品。出了超市在回家途中，偶遇一位老奶奶在路边卖菜，恰巧还有几个土番茄，大小不一，青红不一，有的有疤，有的“咧嘴”，但她猜想一定有小时候奶奶家的番茄味，一下子全要了。老奶奶风趣地说：“美女真有眼光，这番茄不打催熟剂，长够了时间，我一个人吃不了，卖两个钱花花。”她温柔一笑，匆匆走了。

带着希望，她开着车不辞劳苦地从一个城市赶到另一城市，但效果不明显，现在大棚番茄销售太卷了。她不想放弃，又继续往下一个城市赶，就在中途，突然遇到山洪泥石流，把道路冲毁了，前后上千辆车堵在一起等待抢险救援。等待是漫长而难熬的，她先与男朋友视频说了情况，再戴起耳机听了会音乐，又下来手搭凉棚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满眼都是车，满耳都是牢骚和传言，说解放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天黑了，肚子饿了。她想想带的食品都吃完了，本想今天到新的地方赶紧补充的，谁知出这个情况。她回到车上正百无聊赖时，一阵心悸袭来，同时鼻头上冒出细细热汗，要命，低血糖犯了。正要出车求救，突然她想起还有两包番茄，一直没吃，赶紧到后备箱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先打开超市买的，惊讶不已，全部溃烂变质，每个上面都有黑黑的斑点，才几天，这么不经放，挺硬的却不顶用，她一气抛到远远的路外。再打开路边老奶奶的那包，似乎正好，青的变红了，红的更润了，一股淡淡的甜味直钻鼻孔。她拿了一个，用面纸擦了擦，轻咬一口，真是儿时奶奶家番茄的味道。一个番茄下肚她心也不慌了，汗也不出了，又精神了。她索性将那包番茄拿到副驾驶上，用面纸一个个轻擦。联想到刚才扔掉的那包，擦着擦着她就悟到了什么。人的成长也如此吗？她问自己。

天亮了，路通了。她望了望副驾驶上还剩下老奶奶的最后一个番茄，笑了。她心里有了计划，继续开车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