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霞
前些天,我回了一趟上中学时的小镇,时隔多年,没想到学校门口那家小书店还在,只是原来摆在店里供大家看书的桌子只保留了靠近窗户的那一张,书架也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剩下的地方变成了杂货货架。
店主还是那位胖胖的大姐,只是明显比从前老了一些。我走进店里时,她竟然一下子认出了我,拍着手直笑:“原来是你啊,那个总喜欢坐在窗户边看书的孩子……”时光飞逝,我已由当年的“孩子”升级为地道的中年人,但这一声亲热的呼唤,刹那间唤醒我的记忆。二十多年前,我在小镇上中学时,学校没有图书馆,我那时已开始做着瑰丽的文学梦,平时除了向同学们借书,就是到门口的这家小书店来买书。说是买,其实绝大多数时候是去蹭书看,那时的我口袋里常常空空的,每月交完伙食费几乎剩不下什么零花钱。
那时,店里摆了好几张老式的木头桌子,胖姐喜欢养花,常把她种的茉莉、矮牵牛之类的花放在窗台边。我喜欢伴着花香看书,每次去了总是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般在下午放学后的活动时间,我会去店里,从书架上选一本书看,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迷。直到校园里的铃声又响了,胖姐会提醒我说:“到吃饭时间了,明天再来看吧。”天天去免费看书,我当然也会不好意思,于是每个月总是千方百计省下一点钱,挑选比较便宜的书买上一本,有了这偶然的小小交易,我才能保持继续免费看书的勇气。
胖姐真的是个好人。我和同学在店里看书时,她会免费提供白开水。她家就在小镇,家里种了不少地,农忙季节,她把花生、玉米都堆到书店里,一边守着店一边干活。我也会帮她择花生、剥玉米棒子,等到我要回学校时,她总会在我口袋里装些花生,笑眯眯地说:“就当零食吃吧。等我有空了用盐水煮一些,你再来吃!”我记得她那时就总爱管我们叫“孩子”,这亲热的招呼让我们这些住校生感觉格外亲切,仿佛在异乡也能感受到家的氛围。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年在胖姐的书店里,买过《三个火枪手》《老人与海》《童年》等名著,至于我在店里蹭过的书则多得数不清了,比如《海底两万里》《城南旧事》《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等等。正是因为当年这家小书店带来的便利,让我在三年的中学时光里,能源源不断享受到文学的滋养,也为我后来从事文字工作打下了基础。因为那时年少,心无杂念,读过的书多数能记住。等到上了高中,学习紧张,虽然小城里的新华书店店面大、书籍的内容丰富,我却鲜有时间去光顾了。
还有一点,我习惯了胖姐这样脾气温和、亲切的店主,到了大书店里隔着高高的柜台跟营业员交流时,她那略显不耐烦的眼神,让我买书看书的兴趣都跟着大打折扣。因为那时的新华书店没有开放式书架,读者只能站在柜台外面看到书脊上的名字,想要了解内容,就要麻烦营业员来来回回递书,所以我选书时战战兢兢,有时慌乱地付了钱,拿回家才发现内容没有那么精彩,那种失落的心情很长时间缓不过来……
胖姐说,如今学校为了安全起见,不让孩子们随便出校门,加上现在喜欢看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她现在主要靠卖杂货来维持这家店。书店生意惨淡,这让我心里有些难过。虽然如今我已经过了阅读店里大多数书籍的年龄,但我还是选了好几本儿童读物,准备拿回家给孩子看。
我离开胖姐的书店时,她正在忙着招呼一位买杂货的顾客。我走到门外,回头看看,小店的窗台边像当年一样,摆着茉莉和矮牵牛一类的花草,那张脱落了油漆的旧木桌依然那么熟悉,夕阳的余光照在店里那排拥挤的书架上,我沉浸在旧时光的光影和感觉里,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