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登瀛
2023年04月06日

描出敬重

响水/张国军

灰白色的墓碑,本已漫漶不清,看不出是谁家的先人;经红字黑字一描,便描出了礼敬祖先,光彩照人。

父亲在世时,爷爷奶奶的坟都是他和二爷填的。父亲走后,二爷带着我们给爷爷奶奶立了碑,说:“让我们记住根在哪里!”碑不贵,灰白色的人造大理石,2米高左右,宽70来公分,刻字描字,两块碑总共不到400块钱。这是20年前的事。我们把父亲应分摊的钱给二爷,二爷没要,说:“我大哥不在了,就该我立。”现在碑上的文字经风吹雨打已褪了色,看不出是谁家的上人了,我们晚辈自觉失去了颜面。今年正月初二夜,91岁的二爷也走了,二婶早已先他而去,他们合葬的墓碑上,二爷的姓名和生卒年月现刻的,尚未描色。

爷爷、奶奶的坟和二爷、二婶的墓在一个老坟茔。有土堆为坟前面立碑的,有“独家独院”的新式墓,和村庄上的瓦房与洋楼一样相容。爷爷和奶奶就属于土坟立碑的,坟在一条直线上,相互间隔两米。二爷,二婶的墓则是新式的,人造大理石,墓穴砌在其中,碑立其上,栏杆相围,端庄大方。二爷,二婶的墓在爷爷、奶奶坟的中间前面,无遮无挡,一片开阔,寓意爷爷、奶奶怀中抱子,二爷,二婶尽孝守陵,子孙前景光明。

坟墓,是爷爷奶奶,二爷二婶包括所有逝者的房屋。碑,是房屋的门面。碑上的文字是身份和门牌号码。清明祭祖扫墓,老庄人叫上坟,给逝者填坟又叫苫房。过去每年清明,我们也和庄上人一样,用锹挖土或抓几把烂泥向坟上撒一圈,老祖宗的房子就“苫”好了,再挖三个坟茔头朝坟顶一登,烧一刀火纸祭奠。

墓碑上有着逝者的“表情”。那表情一半来自岁月,一半来自后人。作为最小的孙子,最小的侄儿,我要以笔描红,书写孝道,让爷爷奶奶,二爷二婶的墓碑清楚起来,描出家庭兴旺,子贤孙孝的灿烂表情,这是我的义务。我用软布轻轻地抹去碑上的浮灰,用备好的红、黑油漆、稀释剂、毛笔等,为爷爷奶奶,二爷二婶碑上的字描色。我原以为描字很简单,其实不然。描字,一定要把字描出笔锋,遒劲有力、不变形,让人看上去顺眼舒服。若是描得字里行间没里没外,描成糊涂饼,说明描字者毛笔书法修养不高。可是悬腕描字,大字还好,小字笔画如线,难以落笔。难也要描,描出碑的荣光。

我按照先红后黑的描字顺序,根据碑身字的高度,不断变换姿势。碑上部的字,站着描。中间偏下的字,躬着腰描。再下点的字,蹲着描。最下面的字,跪着描。描坟上的字,跪在松软的土上无所谓。跪在墓的石板上描碑上字,膝盖疼得受不了,描一个字要站起来歇几歇。3个多小时,一笔一画描出了挥为弓正的张,一横一竖描出了洪武赶散的根,一撇一捺描出了为亲负米的孝,一红一黑描出了人间的喜与悲。

爷爷奶奶,二爷二婶碑上的字描好了,自觉描得没有原来的字好看。我摆上黄花和白花,跪在碑前给他们磕了四个头。起身仰望,在黄花和白花的映衬下,红字熠熠生辉,黑字闪光发亮。爷爷奶奶、二爷二婶在天有灵一定笑得合不拢嘴:孙子,侄儿不丑,还晓得敬重我们,给我们体面。

不尽哀思无从寄 清明节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