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杰

头天下午，天就阴沉沉的，似在酝酿情绪。果不其然，傍晚时分西风骤起，2022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迅速覆盖了小城的苍茫夜色。

静谧清冷的雪夜，最适合深度睡眠。又恰好是周末，我便随性刷抖音，不小心就过了12点，只惮于长期神经衰弱，才强迫自己关了手机上床安卧。

凌晨六点多，我正在酣睡中。

恍在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一声紧似一声地喊我名字，朦胧中翻了个身，外面的声音越发清晰。迷迷瞪瞪的我一骨碌爬起来挑开窗帘，天微曦，从三楼窗户望下去，果然见哥哥嫂子还有几个人在楼下焦急地唤我。

一看这阵势，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想到老爹老妈……

“咋的了？”我手捂着胸口急切地问。

“睡得跟死猪一样，电话也关机！雪天我的车打不着了，现在要去火车站接乐乐，把你车钥匙从窗户扔下来！”站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得跳脚，哥哥愠恼地回答。乐乐是我侄女，在北京读大学，因为疫情，学校提前放寒假回来了。

我右手握拳重重锤了几下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开车走后，我一时难以平复，心脏还在急促地跳动着，早已睡意全无。

“爹，你和我妈都好着吗?”好不容易捱到早上八点钟，我按捺不住，赶紧给住在一公里外老宅子的父母打电话。

“都好好的，没事，没事!”听到父母苍老衰弱的声音，我莫名感到一阵酸楚，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早些年父母身体还好，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因忙于生计，经常到处跑，在哪都心无挂碍。我一到晚上睡觉，就习惯性关手机，以防骚扰电话和各类信息。

而今，我们都已步入中年，耄耋之年的父母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母亲患有高血压、脑梗等高危病，自上半年住过一次医院之后，记忆中一天能掰两亩地玉米的健壮母亲，仿佛一夜之间就被岁月熬成了一棵干瘦矮小的枯榆树，始信“麦熟一场雨，人老一晌午”古语不假。

这几年，只要在家乡的小城里，我每天无论多晚都要回父母身边待一阵子。若在外面，一天至少也要早晚打两个电话。

受此一惊，刺激性不大，警示性极强。

我郑重告诫自己以后再不能关手机，睡觉时只关闭网络调静信息，再顾不上担心午夜铃响辗转难眠。只担心万一年迈的父母随时有急事打不通我电话怎么办？

忽忆起刚参加工作时，带我的师傅说：“半夜被电话惊醒咋也睡不着。”我说：“那还不简单，晚上睡觉时关掉手机呗。”当时年少无知，不解人生之艰。他无奈地说：“唉……家有高堂，不能关机啊！”

而今，我竟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有风吹草动，连头发梢都会条件反射般炸起来。

父母渐老，虽生活尚能自理，可我不敢远游，不敢关机。于是惴惴地开着手机，又希望铃声最好不要响起。

此生虚度四旬，常思幸福真谛，一惊一乍间才觉得幸福或许就是诸事平淡，一切如常的在时间之河里徜徉。

凡俗如我，没有能力给父母提供无忧保障，更无从谈起带他们满世界周游，只能让手机24小时开着，在父母需要的时候，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