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岚
在古代文人看来,下雪天最风雅的事情,莫过于邀约三五好友,煮雪烹茶,围炉夜话。
当北风呼啸,飞雪漫天,和友人在室内围炉而坐,慢叙时光,煮雪烹茶,实在是萧索寒冬里让人心怡的雅事。白雪封门,夜幕低垂,屋外朔风凛冽,雪声簌簌,屋内炉火初红,茶香袅袅,这种场景温馨从容,浪漫唯美,想想都让人觉得温暖而富有诗意,那种感觉恐怕难以用语言来描摹。掬一捧纯洁白雪,倾入釜甑任其浮沉,顷刻间玉肌消殒,化为无形。众人围炉促膝,轻嗅木香氤氲,静听汩汩水沸,手握一盏清茶,闲谈人间百事,忘却世间烦扰,这不就是“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那份闲情逸致嘛。
雪与茶,一个是清新脱俗冰清玉洁的圣洁之物,代表着独善其身的节操;一个是清香四溢妙不可言的人间佳品,二者都有君子之风。雪与茶的结合,可谓是清风玉露般的相逢,雅上添雅。
古人喝茶,对环境和意趣颇为讲究。冬日里围炉煮雪,烹茶清谈,是至境,也是至景。最让人印象深的是明朝陈继儒《小窗幽记》中的句子:“夜寒坐小室中,拥炉闲话。渴则敲冰煮茗;饥则拨火煨芋。……翠竹碧梧,高僧对弈;苍苔红叶,童子煎茶”。
古代文人中,不少都有融雪烹茶的爱好,如白居易“吟咏霜毛句,闲尝雪水茶”“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辛弃疾“细写茶经煮香雪”;郑板桥“寒窗里,烹茶扫雪,一碗读书灯”;苏东坡更是“梦人以雪水烹小团茶,使美人歌以饮”,写下《记梦》二首,其中一首这样写道:“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冬日文人的这种享受,是一种附庸风雅,更是一种心灵回归。
记得上中学时看《红楼梦》,有一段情节,妙玉和黛玉、宝钗、宝玉一起喝“体己茶”,黛玉问她:“这也是雨水煮出来的?”妙玉轻轻一笑,说道:“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这样的情节放在清高孤绝的妙玉身上是再妥当不过的。妙玉就是冰雪一样纯洁雅致的存在。
喜欢雪,是因为雪洁白淡雅。喜欢茶,是因为茶淡中有味。若是冬日煮雪烹茶时,再找来自己心仪的诗书来读,那感觉就更令人憧憬和遐想了。
林清玄也喜欢煮雪烹茶,他写过一篇散文《煮雪》,文中写道:“煮雪恐怕要变成一种学问,生命经验丰富的人可以根据雪的大小、成色,专门帮人煮雪为生;因为要煮得恰到好处和说话时恰如其分一样,确实不易。年轻的恋人们则可以去借别人的‘情雪’,借别人的雪来浇自己心中的块垒。”其实,无论古人还是今人,他们在煮雪烹茶时,更是在煮人生,品味世间百态。
当我们在冬日里煮雪烹茶,或与友人叙旧谈心,或与自己独对交流,那些人生中始终无法释怀的往事,都将在淡淡茶香中慢慢变淡,走远,而某些被我们自己遗忘在角落里,但对生命非常重要的事物会渐渐清晰起来,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