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登瀛·青春
2022年12月15日

爷爷田不鸣

爷爷田不鸣,家中排行老七,因为辈分小,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管他叫“田小弟”。

爷爷穿得朴素,上半身永远是一件洗得泛白的米黄色背心,下半身一条蓝裤子总是卷到膝盖,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出门在外,脚上一双凉拖鞋总在地上拖着。脸上的白胡子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刮过了,一头白发总能在阳光下闪烁。爷爷性子急,嗓门大,见着人没聊两句就能吵起来。爷爷嗜酒,饭前饭后总得来二两。有年春节,一家人回老家过年,爷爷一高兴,多喝了几杯,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门,说是要去吹吹晚风,没走多久,门外就传来了爷爷熟悉的大嗓门和几声狗吠,奶奶一听,知道准是又和谁吵了起来,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出去劝架。走得近了,才知道这位爷和一只土狗掐上了。爷爷指着狗的鼻子,说它挡了道,爷爷说几声,狗就叫几声,爷爷一听,嗓门又高了几度……

都说字如其人,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位不修边幅、只有初中文化的老农却能写出一手刚劲有力的行书。爷爷的行书行云流水、疏密得体,在墙上自创一首《小弟人生》,酒到酣处,会情不自禁地高唱两句:“我不爱黄金万两,粗茶淡饭能饱肚。高兴时饮酒三杯……”然后打着饱嗝,去和村里老朋友打牌了,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

我最后一次回老家是在两年前,不是不愿意归去,而是因为老屋将要拆迁,故乡的根没了,纵然是回到了故地,也不过是客居他乡。就像三毛说的,心若没有了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拆迁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帮着处理老屋的东西。爷爷一个人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面前摆了一张高低不平的小木桌,桌上放着一碗家酿白酒和一碟花生米。爷爷孤零零地点燃了一根烟,出神地望着眼前他亲手种植的那棵柿子树,眼神空荡荡的。那一年,秋天来得出奇的早,我看着柿子树上的一片叶子被一阵风吹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摇摆着,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爷爷的酒里,溅起了几滴酒花。爷爷一动不动,手上的烟,不知不觉间少了一半,他一口没抽。远处幽幽几缕炊烟袅袅升腾,手忙脚乱搬东西的嘈杂声渐渐淹没了爷爷。良久,爷爷动了动嘴唇,哽咽道:“明年没柿子吃咯。”

我悄然地退了出去,走上阁楼去收拾物件。阁楼上满是灰尘,阳光从破旧小木窗的缝隙中洒了进来,照亮了眼前肉眼可见的尘土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儿,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绿色军大衣,浓眉大眼,国字脸,手上抱着一摞课本,消瘦的体态,睿智清澈的双眼,所谓书生意气也不过如此了。而那照片中作为背景的中学,却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名校。我轻轻地翻过照片来,背面是一行略显稚嫩的行书:“田不鸣,摄于1965年。”那时的爷爷,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爷爷后来为何没有继续求学,我并不知晓,只是从亲戚那里知道,爷爷是当时镇上最优秀的学生。

我打开窗,望着楼下院子里爷爷落寞的背影,再看着手上照片里爷爷青春的面庞,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照片里的爷爷走了出来,和楼下的他并排而立,一起眺望着远方,诉说着过往辉煌……

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大一

周梓钧

我想变成蛙 故宫,我永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