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荣梓

一天上午，银行营业厅内推进了一辆轮椅，推椅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中年妇女去拿了号，陪老太太在一旁等候。

营业厅内有十多人，有人问老太太：“这是你女儿还是媳妇？”“既是女儿，也是媳妇。”中年妇女讲述了她和她婆婆的故事：

婆婆今年87岁，企业职工退休。15年前她老伴走后，把她带到我们身边一起生活。我和老公约法三章：一不问银行卡密码，二不问养老金多少，三不问钱怎么用，平时生活费由我们开销。婆婆78岁那年得了中风。住院治疗加康复近三个月，左腿失去了功能，左手有点问题，其他还好。出院那天，老公买回了轮椅、双拐杖。那年我52岁已退休，老公在税务局工作，一天晚上吃饭时婆婆唠叨“养老金三个月没领了，这腿哪天能走呀？”睡觉时老公问我：“刚才妈妈说话的意思你懂吗？”“懂，养老金她还想自己领。”“对，每月去拿钱也是一份快乐。”

那天晚上，我和老公谈了很久，老公想找个保姆，我不同意：一、我年龄还不大有力气，二、舍不得花这笔钱；三、家里多了个人不自在。“你放心，我会照料好妈妈的。我爸妈走得早，你爸也不在了，我们就一个妈，她又遇了难，我会好好待她，人呀，哪个没有老时呢？我会想办法哄她开心。”丈夫一把抱住我，“谢谢你，你会很辛苦的。”“玉梅呀！我有时候在想什么叫孝顺？依我说啊，孝顺就是懂老人的心，顺老人的意，让老人过得开心，活得有尊严。明天上午，我向局里打个招呼，和你一起带妈妈去银行，让她自己取钱。”

第二天早上，婆婆知道此事。她喜出望外，连声说：“好！好！”早饭未吃完就要我帮她穿上最好看的衣服、鞋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带上身份证、银行卡，背着挎包在门口等候。老公把她背下楼，坐在轮椅上，老公推，我护航，走在小区的通道上，婆婆逢人就说，儿子媳妇推我去银行拿钱。说了一遍又一遍，高兴得像个孩子。

婆婆整天憋在家里肯定难受，老公背她上下楼又不方便，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来背，但心里又没把握。”我对婆婆说：“以后我背你上下楼，带你出去散散心，你得配合我。”我背起婆婆在客厅里转了几圈，背得动。那年我52岁123斤，婆婆78岁127斤。一天上午老公上班后，我背起婆婆，叫她紧紧搂着我，千万别松手，我大胆地跨出了第一步，“妈，我们娘俩一起努力啊。”我家住三楼，每层18个台阶，我左手拽住婆婆的左大腿，右手扶着楼梯扶手躬着腰，一步一步向下走。走到车库那12个台阶时，觉得婆婆的身子在向下滑，我大声喊：“搂紧我。”这时婆婆的双臂滑到了我的颈项勒到了我的嗓子，我憋着气，咬紧牙，艰难地走完最后七八个台阶，再把她放到轮椅上。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只要天气好，每周背婆婆下楼四五次，晒太阳，聊天，有时带她去银行、商场、公园、超市，还有亲朋聚会，我们都带着婆婆一起出行。大丰荷兰花海、盐都大纵湖、射阳丹顶鹤保护区……这些风景区都有婆婆的身影。就这样，我背了婆婆七年……直到两年前，我们换了电梯房。

“A037号到3号窗口”，扬声器里传来了叫“号”声，媳妇赶忙把婆婆架到窗口前的椅子上，老太太把身份证、银行卡递上。输密码、确认、签字、测评，一套程序，她都能单独操作。手里抓着一大沓百元大钞，又返回到轮椅上，静静地数着钱。百元大钞在鹅黄色大衣的映衬下，发出暖暖的、润润的光彩。

老太太尽情地享受这美好的时刻。这时，媳妇从轮椅旁边的包里拿出保温杯、鸡蛋糕，说：“妈，吃点东西喝点水吧，妈，吃水果吗？妈，要上卫生间吗？……一声一个妈，喊得多甜多亲，大厅里许多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老太太是修来的福分。”

“这儿媳是百里挑一，天下少有啊！”

有个大妈走到老太太身边说：“这样的好儿媳，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大厅里传来一片称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