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李长山
当年我服役的部队是一支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硝烟中走过来的英雄部队。听老同志说,部队从朝鲜战场胜利回国先驻守在江西上饶。不久又由上饶移防至苏北黄海前哨某地。那里是一片滩涂,一望无际。茫茫滩涂,夏天让人热得透不过气,冬天冷得叫人无处躲。建造营房固守海疆成了部队的当务之急。官兵们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木匠瓦匠漆匠等各种能工巧匠藏龙卧虎。他们一边搞军事训练,一边动手盖营房。为了防止盐碱对墙体的侵蚀,墙基和从地面向上一米高的部分都是用坚硬的石块砌成的,盖屋面用的是厚厚的木板和大青瓦。就这样经过很短的时间,一排排崭新的营房拔地而起。营房前面是宽一百米长四百米的大操场。操场前面是车库和炮库。随着一排排泡桐、白杨、刺槐、胡桐等速生树木的迅速长大,营房很快被掩蔽,夏天能防晒降温,冬天能挡风拦沙,敌机来了能防空。绿色岗亭前一块白底红字的大牌子上面“军事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大字十分显眼。英俊的哨兵,荷枪实弹挺立在哨位上纹丝不动,好一派军营氛围,给人以威严神圣之感。
“老营房”门前那片宽阔的大操场,是我们练兵习武的好“战场”。每天早晨我们在这里出操、训练队列动作;白天在这里进行操炮训练、手榴弹投掷练习、步枪射击瞄准、障碍赛跑;夜里连队和营部也常常在这里紧急集合,拉练部队,整装待发;到了节假日,大操场更是官兵们文体活动的乐园。
九百多个日日夜夜,在这片操场上操练和摸爬滚打,记不清磨破了多少双鞋底、多少套军装,所有的衬衣不是穿坏的,几乎是被汗水泡烂的。这片操场使我养成了一生不变的军人气质,为我强健的身体奠定了基础,同时也练就了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坚强意志。
最让我回味无穷的是那“腌辣椒”。营房周围原先是一片片荒不长草熟不长粮的盐碱地,经过一批又一批干部和战士们从家乡或别的地方带来的田菁和红花草等绿肥种子进行种植、扣青深埋,再通过挖沟套碱等多种办法改良土壤,硬是让盐碱地上长出了青菜、萝卜、大蒜、茄子、南瓜、冬瓜、辣椒等多种蔬菜。其中种得最多长得最好的要算辣椒,除了平常一日三餐吃以外,深秋时节,食堂里总要腌上满满两大水泥池子辣椒。冬天食用时,大家用开水冲洗后,便成了最好的下饭菜。尽管外面冰天雪地,大伙儿嘴里嚼着辣椒额头上冒着汗,真是过瘾。我是江苏人,在家本不太喜欢吃辣,部队不少首长和战友来自湖南四川等地,他们很喜爱吃辣,我跟着他们也一天天吃上了瘾,吃辣椒成了我一生的“最爱”。
我们营长是湖南人,特别喜欢吃辣,很会带兵打仗。在淮海战役和朝鲜战场上屡建战功。他经常风趣地说,能吃辣的人都是有血性的人。有血性的人心底最坦荡,在战场上总是勇往直前不怕牺牲。像黄继光那样用胸口去堵敌人的机枪口,或用自己的身体去替战友挡子弹,路遇不平能见义勇为两肋插刀……
这么多年来,我与人坦诚相见,是非面前总能旗帜鲜明伸张正义。不能不说是老首长们那种“辣椒精神”,在我身上的一种传承。
在“老营房”那会儿,最让我难忘的是我的那位首任老班长和星期六的班务会。班长名叫吴金才,原上海奉贤县人,一米八三的高挑个儿,黝黑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显得特别有神,如若那目光对焦你,好似一眼能把你的心看穿。老班长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什么工作都要走在人前头。他带领的班是全连全营的标兵班。谁要是损害了班里的荣誉,你就等着星期六的班务会上“刮胡子”(比较严厉的批评)。一次吃晚饭时,我在饭中发现一块异物,随手便将半碗米饭倒进了垃圾桶。班长知道后,十分气愤。在班务会上对我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要我做深刻的检讨。他语重心长地说:“红军长征时没有粮食吃,吃树皮、草根,最后连皮带都吃了,现在我们国家还很困难,粮食是宝中宝。不要说现在粮食这么宝贝,即使将来粮食多了,也不能浪费啊。”
当时班长的严厉批评,我虽然感到有一点委屈,脸上火辣辣的,但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令我一生难忘。
老班长对部下的缺点错误总是那么严厉苛刻,然而在生活上却是无微不至地关心,视战友亲如兄弟。
自从我踏进军营,心中就萌生了一个个梦想,暗暗制定了一个个小阶段计划,即先入团再入党,争取拿一个优秀士兵或立功的喜报寄回家,学一门出色的专业技术。我的这些梦想一个个都实现了。一个又一个梦想,一个又一个小段计划,让我每天的生活变得很有节奏、很充实,浑身总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老营房”啊“老营房”!您是大熔炉,您是大学校。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年复一年一批又一批热血青年怀着参军报国的梦想走进“老营房”,接受军旅生活的陶冶和锤炼,铁炼成了钢,以完美的军人风范,告别“老营房”转战新的战斗岗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