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巧巧

杭州/李希锦

那晚，喝完喜酒，走在乡间小路上，浅风拂面，凉爽惬意。我想，有的人，也曾走过漆黑的夜，走着走着，活成了照射这世间的一束强光。

“老同学，在家吗？媳妇生了宝宝，给你送红蛋，还要请你喝满月酒呢！”老同学巧巧在电话那头爽声朗语地向我报喜。“好啊，你都做奶奶了，恭喜恭喜！”

放下电话，我的心头仿佛氤氲着这七月的骄阳，温暖、芬芳，漾满了柔软的感动，脑海里浮现出跟巧巧这四十多年的流年过往。

老同学巧巧，跟我同龄，是我的发小，从小学四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三，我们总是同班，记得，她坐在我的前桌，中等个子，齐耳短发，偏瘦，文文静静，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们调皮的男生捉弄她，她总是谦和友善地笑笑，不跟我们计较。初中毕业，她在村小做了几年代课老师，后来，几乎没有联系了。

记得，是十多年前吧，我们组织初中同学聚会，来了三十多个同学，巧巧却没来参加，从其他同学的描述中，得知命运之神给巧巧按错了键。巧巧二十出头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巧巧丈夫婚后去了苏南打工，一次意外，从高空坠落，从此下身瘫痪，大小便失禁。这么多年，巧巧毫无怨言，不离不弃，领着年幼的儿子，照顾老人，服侍瘫痪的丈夫，在村里纺织厂做挡车工，撑起了家庭的一片天。

聚会过后，我去巧巧家里，见到了她。巧巧家的陈设虽简陋但干净整洁，刚从织布厂下夜班回来的巧巧脸色暗黄憔悴，她告诉我在纺织厂三班倒，工资四千多块钱。我给她建议，要不要考虑去城里找份工作，收入会高一点。巧巧面露难色，丈夫瘫痪，要人照顾，走不开呀。后来，打过几次电话做通巧巧工作，牵线搭桥，给她介绍到城里我朋友胡总家里做家政阿姨。

去年“五一”，我受邀参加了巧巧儿子的婚宴，是在我们老家农村里办的家宴，体面且实惠。面色红润的巧巧非要拉着我跟胡总坐“上座”。跟函授班同学胡总夫妇聊天，健谈的胡夫人跟我简要回顾了巧巧在他们家做了近十年，做人周正，性格温和，做事吧，当自己家的事，无可挑剔。胡夫人还透露，巧巧业余时间攻读了大专课程，考取驾照、收纳整理师、家政服务资格证。三年前，巧巧在这个城市买了90平方米的三居室，把老公也接过来了。

“啊，巧巧这么多年不容易也不简单，也是遇到你们好人家。”我感慨道。胡夫人激动地站起身来：“不，是巧巧好！你可不知道，巧巧来我家之前，我家走马灯似的换了十多个阿姨，我家老太太中风、失智，老是骂人，还怀疑阿姨偷东西。我那个儿子吧，当时又在上初中，青春叛逆期，脾气暴躁桀骜不驯，以往阿姨顶多做一个月，就撂担子甩手不干了。巧巧来我家，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把我老公衣服熨烫得挺挺刮，比外面干洗店还要好。她做过代课老师，耐心地给我儿子辅导功课，我儿子不听别人的话，就听巧巧阿姨的话。后来，换了个人似的，考进了重点高中。陪我奶奶时，奶奶不是总怀疑阿姨偷东西吗？巧巧的房间就简单的床铺，几件换洗衣服，身上从来不放钱。她每天早晚陪奶奶出去走走，陪奶奶做简单的器材康复锻炼，陪她聊天，哄她开心。每次去菜场买菜，都是跟奶奶拿钱，回来买什么菜多少菜金，分明报账，分毫不差。巧巧变着花样烧出可口饭菜，还老是给我们带土鸡蛋、有机蔬菜。奶奶现在哭着嚷着要认巧巧做‘干女儿’呢。”我弱弱地问，工资待遇咋样？胡夫人涨红了脸：“将人心比己心，你这个老同学，我们愿意给她一万五，她死活不肯，只收一万三。唉，巧巧这么优秀，我们也留不住啊。”

是的。两年前，胡总借给巧巧一间写字楼和十多万元启动资金，鼓励巧巧创业，巧巧创办了“巧家家政公司”，短短两年下来，“巧家家政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吸纳了二十多个员工，每年营业额好几百万呢。之前做外贸业务，掘到第一桶金的胡总，有一次跟我聊起，这两年，受疫情影响，外贸业务遭受重创，公司效益“悬崖式”下降，每次想不干的时候，想起巧巧的励志经历，都咬咬牙坚持下来，调整业务方向，转战线上、内贸，公司又迎来了重生和“井喷”。

说话间，婚礼到了新郎新娘向父母行礼。就在这时，新郎“砰”地跪下来，冲着巧巧连叩三个响头，抬起头来，新郎已是泪流满面，“感谢妈妈，您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太多……”所有的宾客都惊呆了，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为长大成人、懂事的新郎，为善良、坚忍的巧巧。

那晚，喝完喜酒，走在乡间小路上，浅风拂面，凉爽惬意。我想，有的人也曾走过漆黑的夜，走着走着，活成了照射这世间的一束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