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胜

小时候，青菜萝卜是我家食谱的标配。特别是到了冬天，顿顿少不了这两样。

母亲会做饭，就是做个萝卜也特别讲究，切成丝炒，切成片煮，晒干了炖，划成小片做泡菜，剁成小块凉拌，吃法五花八门，温暖了那些清贫的日子。青菜的吃法也多了，炒的、煮的、蒸的，配上姜、蒜、辣椒，青菜的鲜，青菜的灵魂，便在舌头间渲染，生活的苦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甜与甘美。

上初中时，读到宋代诗人刘子翚在《园蔬十咏·菘》里这样描述青菜：“周郎爱晚菘，对客蒙称赏。今晨喜荐新，小嚼冰霜响。”原来，古人吃个菜，竟也有这样的诗情。打那以后，我与青菜萝卜打交道时，总是细品其味，慢吞其汁，渐渐地，颇得“小嚼冰霜响”的佳境。生活不负有心人，哪怕身处困境，青菜萝卜，也能吃出诗意来。

真佩服刘子翚的神来之笔，想来他必定是个热爱自然、热爱生活之人，要不，何来如此风雅之感，细节之美？读一下“小嚼冰霜响”，情不自禁想拿起一块冰霜，并与吃萝卜吃青菜的情景相比。声音之逼真，形态之贴切，惟妙惟肖。寒冬时节，万物萧瑟，朴素的青菜萝卜恰是最能慰藉胃肠的佳蔬。无论怎么个吃法，皆无改其清爽甜润的“自然之味”。

冬天，萝卜有“赛人参”之说，也有“萝卜上市，药店关门”之传， 无非是指萝卜营养好，还可治病。吃萝卜也讲时令，据说要达到强身治病之效，最好在农历二月二吃。现代科技发达，大棚里，四季可以种萝卜，但其味与按时令在土地长出的萝卜，味道还有些不同。毕竟，顺应自然的种法种出的才是好萝卜，不然那种“小嚼冰霜响”的感觉何来。

青菜因其“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在古代被称之为“菘”。当下，青菜的种类繁多，一年四季都有。只是到了冬天，青菜经历了冷的洗礼，绿得透彻，青得更得体。比如，冬天的大白菜、榨菜，更是冬天的时令菜，贴合寒冬特点，吃起来爽口自然。其口感软糯无筋，其滋味鲜美微甜，最是可口。

《菜根谭》中说“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如此看来，能咬得菜根的人，懂得生活之不易，懂得吃苦，懂得向善，铸成大业的机会必然多些。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青菜萝卜也吃，只是掺杂在鱼肉间，成了配角。部分人吃腻了大鱼大肉，把吃青菜萝卜当成了养生。宋代诗人范成大对吃青菜早有深切体会，他在《秋日田园杂兴》里写道：“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朱门肉食无风味，只作寻常菜把供。”是的，清雅素净的青菜萝卜具有土地的味道，具有自然风骨。多吃青菜萝卜，能吃出个人清雅，吃出人生清宁。

清代廉吏于成龙，不把自己当成官，只当自己是为百姓服务的仆人，“日食粗粝一盂，粥糜一匙，侑以青菜，终年不知肉味。”他把俸禄省下来救济百姓，书写人间大爱。青菜萝卜在他心里不再是裹腹之物，而是生活的支持者，廉洁行善的支撑体。其人生何其真切与坦然。

对一心怀善的人来说，青菜萝卜包含大地的恩泽，除了感怀还是感怀。我们常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说的是喜好问题。事实上，一青一白这两种菜，最普通不过的农家菜，都爱吃的人占大多数。吃着吃着，“小嚼冰霜响”的意境伴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么，平常日子也会被渲染得芬芳淡雅，清清白白。人们吃着青菜萝卜，守着安宁与自然，充满和谐与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