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陈俊江
春来花有信,一树海棠开。
春来花有信,一树海棠开。
早几天看,那虬枝曲干,还是水瘦山寒。眼见着花苞渐次丰满,胭脂匀淡,如珠如玉。一朵,两朵,三五朵,没几天工夫,便满枝头烂漫起来。
准确地说,应该叫一盆海棠开,这是侍弄了好几年的海棠盆景。新年一过,便欣欣然展露笑颜,团花簇锦,满目明艳,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好多。
家人很开心,争着拍照发视频,这树海棠就成了家庭群里的网红。远在海外的三妹看到图片,起了乡思,感叹:春风若解游子意,遥送祝福到江东。
我看了也很感慨,可真的想说,又不免踌躇起来,恁般熟悉的海棠忽又陌生了。不过,陌生就对了,海棠原本并非吾乡习见的树木。仔细一想,海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存在:生活中比较生,文化中却那么熟。
你听,海棠花在民歌里深情地唱道: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
海棠花跟美丽的姑娘有关系吗?关系可不一般。在故事里,海棠花千娇百媚着呢。据宋代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妃子醉未醒,被侍儿扶掖而至。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古今爱情故事令人一叹者多矣,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一曲《长恨歌》一定是十分特别的那一个。
“海棠春睡”典出于此。把这个典故用活了的文人是苏东坡。东坡爱海棠,一往情深,诗心一动,《海棠》永流传: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天才原是花痴,为之熬夜也无怨。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在坡仙笔下,“海棠春睡”进一步人格化。实际上,无眠之人别有怀抱,只是东坡洒脱,旷达与深情遮掩了失意与寂寞。
东坡多才又多情,李清照对他却不大待见,她直言苏词不协律,批评苏东坡不太懂音乐,但她对海棠的喜欢倒是与东坡心意莫逆,这也算得知音。李清照一曲《如梦令》,名气不要太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词,心绪文学也。李易安词中圣手,寥寥一曲道出许多婉转。这首小令,像个微剧本,人物,情节,时间,环境,氛围,更妙的还有对白,主仆问答,风起海棠,吹皱心湖。
到了明代,江南才子唐伯虎进一步丰富了想象,画了一幅《海棠美人图》。《六如居士全集》卷三有《题海棠美人》诗: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美人落寞,心思只能说与海棠。一片春心付海棠,绝妙好辞!也有人说唐寅并未画过此图,有此一说主要因为《红楼梦》中的相关描写。小说家之言,本不足为凭,但附会于唐伯虎名下,人们就乐意相信,谁让他有个风流才子的雅号呢。
如此说来,“海棠春睡”已不单单是一种情态描摹,而是文人情思与文化意蕴。
与其坐而空谈,孰若花前流连?说走咱就走,春色伴我游。
现在想看海棠,可不像从前了,回老家走走即可,吾乡从前的沃野平畴如今是成片的海棠林。
前几日到海棠园转转,天朗气清,贴梗海棠开得正欢;垂丝海棠大部分花苞都在攒着劲,全开了一定很热闹;西府海棠修身玉立,含苞待放。
海棠园很大的一个妙处是湖面开阔,水光潋滟。园子有了水,就灵动了。海棠临水妆,惊鸿照影来。
中华海棠园,吾乡的自豪: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欢迎来盐渎,相约看海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