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波
2025年6月3日,继母亲去年7月10日离去之后,我的心再次被狠狠撕开。向来身板硬朗、连清晨咳嗽都很少的父亲,竟也毫无预兆、未留一言地走了。
不到一年,两棵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接连倒下。母亲走后,我曾以为父亲会是余生最后的避风港。可如今,树倾倒,港湮没……
父亲生于1937年2月。我出生时,他已三十五岁。在当时的农村,这般年纪尚无男丁,母亲说,是顶着不小“压力”的。自我记事起,父亲那辆自行车的前杠,便是我童年专属的宝座。
父亲极爱洁净。记得20世纪70年代,整个兴桥公社只有供销社一家浴室,一周仅开放一两天。可无论多难,父亲每周必带我去一次。即便我上了村小,他宁肯向老师告假,也要载我前去。
直至多年后,我从乡村走进县城、市区,在颠簸的旅途上,那段依偎在父亲胸前的温暖时光,始终是我生命底片上最深的纹路,如同他一直以来的叮嘱,清晰如昨。
初中在镇上,离家约三公里。每日往返四趟,我与邻家的大李结伴步行。每逢雨雪,道路泥泞难行,需要雨披胶靴“全副武装”,艰苦可想而知。
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出门时望着灰蒙蒙的天,我忍不住小声嘟囔:“……想吃鱼了。”
中午到家,桌上赫然摆着香喷喷的红烧鱼。我心头一热,一口气扒了两碗饭。午后上学路上,东边同姓的邻居叫住我:“今天的鱼不错吧?恁大的雨,你爸连跑三趟才买到!前两回去迟了,末一次听说刚捕的鱼到了,他急急赶去,在我家屋后滑了重重一跤才成……”后来听说,卖鱼商户都诧异:向来衣着整洁的父亲,那天浑身湿透,一瘸一拐,裤管里全是淤泥……
整个下午的课,我几乎没听进去,脑海里全是父亲腿上那泥泞的印记。
我工作后,父母一直帮我操持家务,带大孩子,直至孙辈大学毕业、成家立业。年过八旬的二老才坚持回到最熟悉的农村老家。
母亲去年远行后,为方便照顾,我和他孙子分别在县城和泰州为父亲准备了房间。今年五一,父亲在泰州小住十多天。离开时,房间纹丝不乱:茶杯端正立于案头,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衣物整齐码在衣柜深处。
就在父亲离世前两天,恰逢换季。姐姐帮他整理老家衣物棉被,他坚持要按自己的标准叠放。姐姐后来告诉我,她返工了好几次——父亲若见叠得不够齐整,必要她摊开重来,直至完全符合他的心意……如今,这熟悉到骨子里的一切,这每一处纤尘不染的秩序,都像无声的宣告,提醒着我父亲已永远离去。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一年之内,两重永隔,黄土掩尽至亲音容。然而我深知,无论行至何方,无论历经多少风雨,父母的爱将永驻心间,成为我生命最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