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阜大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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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印记 2025年04月06日 盐阜大众报 03版 麋鹿

○吴锦友

时常打开手机翻看多年以前拍摄的一张全家福。

那年春节,弟弟一家从外地回家过年。父亲提议,到镇上的照相馆拍全家福,拍照费用由他来付。尚且年轻的我们,未曾多想,携妻带儿随着去了。那天,父母一人抱着一个孙子,面对镜头,浅露微笑,庄重中含着一丝满足、喜悦中透着一点拘谨。

父母生有我和弟弟两个儿子。那时,一个普通农家要将两个儿子抚养成人、扶持成家,需要付出无比艰辛的努力。我家的经济来源主要靠几亩水田、几头生猪、几只母鸡。额外的收入就是,父亲担任生产队长可领一点微薄的工资。肩头的责任、现实的压力,迫使他们披星戴月,拼命劳作。

因为家境贫寒、缺衣少食,父亲很早就患上哮喘病,久治不愈。即便如此,他仍拖着病体,外出工作,一年到头没有休息。

在我孩提的时候,父亲常年在外队当生产队长。他早上出门我们还没醒来,晚上回家我们已经入睡,难得打个照面,以至对他青年时期的模样毫无印象。后来,父亲回到本队当生产队长,在家相处的时间多了一些,定睛打量,他的容貌已是中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操劳,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一个深秋的下午,邻居打来电话说父亲突然病重。我随即赶回老家,将他就近送到镇里的医院。入院之后,医生全力抢救,但已回天乏术。弥留之际,父亲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胸脯痛苦地起伏着、颤抖着,眼睛怔怔地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始终未能说出一句话。父亲临终之前的神态刻印在我的脑海,至今历历在目。

父亲走后,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神来。每次回去,感觉她一次比一次憔悴、消沉,没了往日的干练和神采。

年轻时的母亲,就像停不下来的机器,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干,事事不退缩、样样不落后。尤其是栽秧苗、割稻麦、拾棉花,手法娴熟,常将庄上的叔叔婶婶们甩在后面。那时的母亲自信、爽朗,笑口常开。

分田到户之后,每逢星期假日,母亲便赶着我们下地干活,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但我们从不敢违抗母亲。看到我们下田,母亲格外开心。劳动时汗流浃背,劳动后腰酸背疼,难以名状的疲惫和疼痛,让我们真切体悟到劳动的苦和生活的难。

母亲不仅教我们怎么干活,还领着我们做家务。不管什么时候,简陋的家里,都被她收拾得清清爽爽,不容一点脏乱。我们也在母亲的训导下,学会煮饭、烧菜、喂猪、养鸡、种菜。

独居乡下的母亲,在度过一生中最为平静的日子之后,突然倒下,令人猝不及防、痛心不已。

有一次,我与姨夫闲聊。他无意中谈到,父亲曾跟他说与我们一起拍了全家福很满足。听后,我心中一震。原来,拍全家福是父亲酝酿已久的心愿,我们却一无所知。

去年清明节之前,我和弟弟商定,将父母和祖父母的坟墓一起迁到新的公墓,把他们的照片镶嵌在墓碑上。可是,找遍家里的角角落落,除了这张全家福,父亲没有其他的照片!直到此时,我才真正领会父亲张罗拍全家福的用意和远见。懊悔、愧疚萦绕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为了保存好这张全家福,我专门买了一本名曰《时光》的相册,将其珍藏起来,并翻拍置于手机中,弟弟还制成抖音作品,随时能见。相册当中,全家福共有两张,一张是当年由我保存的;一张是由父母保存,他们过世之后作为遗物留下的。细看父母保存的照片,虽然封着塑面,但已开裂,并有褶皱和污痕。不知他们摸过了多少遍?看过了多少回?

假如岁月可以回头,我要亲手给他们拍一组组特写、录一段段影像,把他们的音容笑貌贮满相机内存,将时光定格,让后生晚辈看到他们的慈祥、听到他们的叮咛、感到他们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