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专版
2025年02月27日

枯枝牡丹奏华章

——《花开七百年——便仓枯枝牡丹》评析

作者:徐向林 朱义刚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12月

便仓枯枝牡丹隆冬盛开

枯枝牡丹

□王玉琴

“海水三千丈,牡丹七百年”。七百年来,便仓枯枝牡丹的声音,一直回响在历史久远的帷幔里。无数关于枯枝牡丹的传说,流落在一代代“看花人”的心田里。说不清、道不明、忘不了而又难留住,枯枝牡丹如同恋人离开后的余香,牵引着我们一次次地回眸。《花开七百年——便仓枯枝牡丹》,这本由徐向林和朱义刚共同撰写的著作(徐向林1~5章,朱义刚6~9章),首次以宏阔而幽深的历史视角,将枯枝牡丹的前世今生,全方位、艺术化、史实化地展现了出来。伴随着枯枝牡丹的绽放,围绕着枯枝牡丹的主人卞元亨将军的古盐家族故事,也相映生辉,带给读者惊异的回响。

妙织经纬,镶嵌成珠

《花开七百年》的“主人公”是便仓枯枝牡丹。国色天香的牡丹,绽放在引火即着的枯枝上,本身就是“枯木逢春”的奇异景观。这一植物界的生命密码,肯定超越人类现有的认知史,早就存留于世间。大自然是我们永远要敬畏、永远要学习的一册天书。我相信,枯枝牡丹生长于黄海之滨,并且在江苏盐城的千年古镇便仓,被宋元年间的卞氏家族确定为家族世代传承的灵根,本身就蕴藏着人类触摸自然的复杂认知过程,反映了人类面对沧海桑田、人事代谢的复杂情感。由于历史的久远、朝代的更替、社会的变迁,特别是战争的影响,关于枯枝牡丹的故事、史实,长期被湮没,主要以碎片化、口语化方式得到了简单的传承。迄今为止,尚没有一部真正全方位展示枯枝牡丹前世今生的汇总之作,殊为憾事。《花开七百年——便仓枯枝牡丹》的出版,无疑让这一近乎千年的遗憾,得到了补偿。《花开七百年》,正是从历史的大幕中,徐徐展开枯枝牡丹的千年画卷。

徐向林是叙事的高手,善于从千头万绪中抽丝剥茧。面对人间奇葩枯枝牡丹,徐向林从枯枝牡丹所处的历史地理坐标入手,追溯枯枝牡丹与千年古镇便仓的不解之缘。便仓古称东溟,北宋年间因屯盐之需而改名为“便仓”。溟,海也。仓,盐仓也。由溟而仓,记录的是沧海桑田,反映的是世事变迁。为了让读者从沧海桑田中窥见枯枝牡丹落地便仓的历史。徐向林以朝代史为经,以便仓枯枝牡丹故事为纬,通过经纬交织的方式,让这片土地上的历史与人文交替展示,给读者复现了一幕幕生动的便仓古民生活场景和卞氏传奇故事,而枯枝牡丹,则成为一切人事变迁中最重要的圆心。

在《花开七百年》中,读者可以了解到枯枝牡丹第一代主人卞济之,从苏州移民古镇东溟的复杂战争背景,可以发现他游历中州带回“焦骨牡丹”后被命名为“枯枝牡丹”的深刻含义。卞济之作为南宋遗民,深受国破家亡之痛。在游历中州时巧遇“焦骨牡丹”的绽放,听到了“焦骨牡丹”不畏强权的传奇故事,遂千里迢迢带回第二故乡便仓,至此成就了700年不死的枯枝牡丹传奇。卞济之从中州带回的两株牡丹,一为“紫袍”,一为“赵粉”,红白两种颜色。红者,报国忠心也;白者,清白廉洁也。卞氏家族,从此以牡丹为家族传承,谱写了一段又一段可歌可泣的花语传奇。徐向林在撰写枯枝牡丹源流故事时,巧立情境,将历史典故、民间传说与史实记载巧妙融合,赋予了“枯枝牡丹”独特的家族图腾意味,让读者在回归历史情境中展开想象,从而让沉默的历史获得了鲜活的声像之感。

花美情深,花人相映

牡丹是一种花卉,在中国有“国花”之美誉。“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以牡丹为荣,边陲小镇便仓似乎难匹其名。为了让读者真正了解到便仓枯枝牡丹的“奇”“特”“怪”“灵”,探索枯枝牡丹的“绝美”真谛,《花开七百年》还书写了枯枝牡丹背后的卞氏家族故事,描绘出了卞氏族人如何与枯枝牡丹之间惺惺相惜、滴血相依的深情厚谊。枯枝牡丹的背后,涉及遗民、将军、女人、英烈等,一部枯枝牡丹史,半部盐城人物传,花人相映,花语传情。

枯枝牡丹故事中最动人的一段历史,当为元代传奇将军卞元亨和牡丹之间生死相依的关系。徐向林和朱义刚在叙写花通人性这一段故事时,通过史料、传奇及丰富的想象将枯枝牡丹写得意味深长。据书中所述,卞元亨幼承庭训,酷爱牡丹,跟随张士诚起义兵败后归隐便仓,以种植牡丹为乐,将祖父原先种植的2株牡丹,分为12株。花随人愿,春去秋来,愈发开得灿烂。不想朱元璋立国后,惦念起文武双全的卞元亨来,三次征召他入朝。卞元亨觉得有辱气节,不肯从命。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朱元璋,遂将卞元亨发配辽东。临行前,卞元亨与家中牡丹告别:“待我南还花再开”。此后九年,枯枝牡丹果然闭朵未开,人人称奇。到第十年大地回春之时,牡丹忽然枯枝吐秀。原来卞元亨因新帝即位获赦而归,面对盛开的牡丹,卞元亨作《咏牡丹》感慨云:“牡丹曾是亲手栽,十度春风九不开。多少繁华零落尽,一枝犹待主人来。”自此,花通人性,感时应事,遂成为枯枝牡丹的神异功能。

王国维说过,“一切景语皆情语”。作家对风景的描绘,寄予的都是写作者的深情。为了讲好牡丹的故事,勘察卞氏家族与枯枝牡丹之间的情感密码,两位作家深入便仓的大街小巷,广泛联系文史馆藏和乡村耆老,在遍搜历史史料基础上,结合地方民俗和民间文艺,力求史论兼顾,史实性和故事性兼容,在非虚构基础上融合民间故事的趣味性,以生动的语言、一波三折的情节以及诗词、图文等多种方式,全方位、艺术化地展现枯枝牡丹的历史性、植物性和审美性,力求叙事和抒情、纪实与想象相得益彰。在《花开七百年》中,涉猎的文史资料有《牡丹谱记》《两淮盐法志》《两淮运司志》《古盐卞氏宗谱》《海州卞氏宗谱》《镜花缘》《水浒传》《枯枝牡丹传奇》等。这些文史资料,或秉笔直陈,或敷衍了事,两位作者点染提炼,化用于书中,进而讲述枯枝牡丹在不同朝代中的变化传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既可以梳理出宋元明清以来枯枝牡丹及其卞氏家族的传承发展史,也能通过后人对两者的种种描绘,看到枯枝牡丹这种古老植物遗产的培植史和传播史。

现代烽烟,当代传奇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是杜甫面对国破家亡时对花鸟忧伤的感慨。枯枝牡丹作为人间草木、家族图腾,也同样经历过无情战火的摧残、洗礼和再生。在20世纪的百年征程中,枯枝牡丹和便仓的热血水土一起,共同见证了便仓军民保家卫国的光辉历史。浴火重生,铿锵牡丹,深谙亭湖区文史的地方学者、作家朱义刚,通过大量检阅、爬梳历史史料和诗词文献,梳理出一条现代版的牡丹回归之路,谱写了一首具有传奇风味的牡丹之歌。

抗日战争期间,身处通榆线重要节点的便仓古镇遭遇日军的重创。枯枝牡丹园所在的卞氏宗祠被肆意践踏,房屋园林尽毁。卞氏后人为保护枯枝牡丹灵根,只能晚上偷偷将其根部挖出,栽在自家院子里保护起来。抗战洪流中卞玉丰、卞乃秋、陈凤山、徐银銮等为保卫便仓乡土浴血奋战,也以卞元亨所赞誉的“枯枝劲节”精神而自勉,不为日军淫威所折服,体现了刚正不阿的革命战士精神。抗战期间,便仓军民通力保卫家乡,“血战便仓河”,牺牲的革命烈士达100多名。在书写枯枝牡丹园被战争烽火摧残的这一段历史时,朱义刚重点书写了保护牡丹园、建设牡丹园、传播牡丹故事的当代烈士、捐赠者、文史学者。卞玉丰、卞国文以及定居美国的华裔博士卞仲麟等,在复归枯枝牡丹、筹建便仓枯枝牡丹园等关键事件中,发挥了积极作用。朱义刚在撰写“便仓枯枝牡丹园”建设过程中,对残根归园、碑文撰写、园林设计、海外赞助以及数十篇牡丹诗文的来龙去脉,均作了深入细致的描绘,全面介绍了今日便仓枯枝牡丹园建成前后的各种细节,梳理了牡丹园中的枯枝牡丹存留情况,交代了园中碑铭、石斧、诗文、楹联、雕塑、图画背后的故事。通读了这部分内容,我们才会发现,便仓人对牡丹奇葩的热爱和重视,便仓人民对家园和古典遗产的守护,都是刻在血脉里的。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来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践行在千百年来中国人的灵魂深处。枯枝牡丹,作为人间奇景,能够延续700多年,并且在今日依然被不断传承、不断书写,说明追求美、热爱美、表达美、传承美、书写美,才是中国故事的主题和核心。

“何处牡丹好?淮南有卞仓。枯枝传异种,绝色信真王。”千百年来,历代看花人都是“我来看花先看枝”,惟其稀有、反常,枯枝牡丹才能百世流芳。“枯枝”在植物学家的眼里,其实并非枯枝,而是在其枝条内还含有极其微薄的水分,这极少而难以被肉眼感知的生命之水,是枯枝牡丹灿烂盛开的生命密码。这个秘密,也是在改革开放之后便仓“枯枝牡丹园”重建前后,由林业大学教授解开的谜团。通过徐向林、朱义刚合作为枯枝牡丹解密和探究,并以栩栩如生的人物故事、诗文镶嵌的文史融合,枯枝牡丹的前世今生,得到了全面、深入、艺术化的展示。翻开《花开七百年》,里面还有古盐便仓的地图、卞氏族人的图像、枯枝牡丹园的实景展示以及各种围绕牡丹主题的美术创作。流转书页之时,每一册页的上方均印有牡丹的图案,设计者的匠心由此可见一斑。

“年年花发雕栏满,香彻东淮十万家”,作为土生土长的卞氏后裔,我们期待,《花开七百年》和枯枝牡丹一起,花书共香,香溢千载。

(作者系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盐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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