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燕

母亲有两个衣柜，一个陈旧，一个时髦，都是母亲当作宝贝的家当。

旧的衣柜据说是母亲的陪嫁品，历经半个世纪的时光原来的颜色已无从分辨，现在已经变成暗暗的黑色，凑近能隐隐看出底色里的一抹深红。衣柜两开门，门上有铜制的叶子状两个把手，柜子里面用木板隔成四层，中间还加了两个抽屉。小时候的我，总喜欢去翻母亲的抽屉看，抽屉里有五彩的绣花线和各种各样的纽扣，还有给我扎辫子用的发带、发饰等。这个柜子里现在只有一层放着常用的换洗衣物，其他三层放着的都是些不怎么穿的旧衣服，打开柜门的时候仿佛能闻到旧衣服上肥皂的味道。

旧衣服虽然不怎么穿，可每年夏天母亲都会让我帮忙拿出去晒晒，再收回来叠好放在柜子里。问她旧衣服不穿放着还占地方干吗不处理掉，母亲却总有她的理由。一件灰色格子翻领春秋衫，母亲说这是她以前教书时和学生们拍毕业照时穿的；一件水红色的对襟毛衣，母亲说是父亲当年去上海给村里采购电视机的时候给她买的；还有一件蓝底碎花棉布衬衫，母亲说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外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母亲说，旧衣服虽然不合时宜，不合适穿了，但那里有往事的印记，丢了总觉舍不得。

前些天我放假回家，想起小时候经常翻母亲抽屉的事，笑着跟她说要再翻一次。打开母亲旧衣柜的抽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条卷起来的发带，我轻轻地展开，镶着两根金丝的玫红色发带鲜艳如昨。童年时，母亲总喜欢在我的辫子上用这发带系蝴蝶结，没想到母亲到现在还留着，我卷起发带放回原来的位置，直觉心里温热，有想落泪的冲动。

旧衣柜不方便挂衣服，母亲便购置了一款新衣柜，深棕色木纹，推拉式移门，一根长长的横杆上专门用来挂那些新买的衣服。母亲爱美，每次逛街都喜欢买衣服，儿女们孝顺也经常给她买衣服，所以从夏天的衬衫，到春秋天的薄外套，再到冬天的呢子大衣、羽绒服挂满了柜子。有些衣服崭新地挂在那，除了买的时候试穿过，便再没有穿过。母亲时常乐呵呵地看着衣柜里的衣服说，再也不用买衣服了，都穿不完了呢。

母亲退休后就在地里忙活，干活的时候穿衣服比较随便，新衣服是舍不得穿的。我总跟母亲说：“这些新的衣服你出去逛街、走亲访友的时候才穿，平时在地里干活都舍不得穿，当然穿不完了。你不要省，衣服买了就是穿的，谁规定干活的时候就不能穿新衣服啦，你要做个农村里时髦的老太太啊。”母亲听了，只是笑着点头说：“好好，明天就拿出来穿。”事实上，她就是嘴上答应，让她穿着新衣服干活她还不自在。再说她，她来一句，看着一柜子的衣服即使不穿，心里也是美美的，让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我眼里，母亲的两个衣柜，一个放着她的旧时光，一个挂着她的新生活。只要母亲高兴，她愿意怎么穿都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