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开国
“学赶江南”是当年盐城人的梦想与追求。这不，在我的家乡就拥有着一条寓意鲜明的河道——江南河。这条河开挖于1960年初，贯穿射阳县新坍镇南北近10公里长。开挖期间，恰逢时任盐城地委书记陈宗烈发出“学江南，赶江南，跳出盐城赶江南”号召之时，故而家乡人以此铭志，遂取名“江南河”。
江南河北端，有个先后被称为小乡、大队的地方，如今叫作新潮村。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村民们即怀着对“江南式”美好生活的向往，迎难而上，战天斗地，在江南河畔掀起一波又一波震撼大江南北的“新潮”。
说起新潮村，人们自然会记起当年那位叱咤风云、颇具传奇色彩的农民——巴一恺。1948年，淮海战役打响，思想积极的巴一恺，在新潮乡第一个报名参加了民运队，夜以继日地赶往烽火连天的前线。他推着小车跟随部队辗转于苏、鲁、皖三省，日不离车，夜不脱衣，并在火线光荣加入了党组织。
前后3个多月民运支前经历，使年轻的巴一恺不仅得到了淬炼与成长，最为重要的是坚定了他为党奉献、为民服务的理想与信念。战役结束，他把尽快改变家乡面貌和乡邻生活，作为自己人生奋斗的目标。
土改开始，巴一恺及周边乡邻从三里外的长滩中分得了土地。耕种中，他满腔热情组织乡邻互帮互助，带头成立互助组、合作社，这一地域和人口最终就成为新潮九队的前身。然而，看着全队328亩土地中所拥有的37个高墩子，被188条小沟、36个柴塘围占着，旱时灌不上，涝时排不出。要想在这片土地上赶江南，许多人觉得是痴人说梦。
“共产党能把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推翻，我就不信治不了这几百亩沟塘碱地！”巴一恺下定了平高墩、填沟塘，聚小地、成大田的决心。那时，技术落后没有施工机械，要想动块土都得靠锹挖人挑车推。
1960年的冬天，不知咋就那么寒冷，持续零下16摄氏度的天气，将长滩碱地冻得像块铁板。施工中，铁锹根本挖不下去，巴一恺就与大家一起，用铁镐一点一点地刨，冻块有了缝隙，众人再用铁钎、木杠将其撬起运走，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几个寒暑，新潮九队干群硬是靠着愚公移山的精神，人工挖土30多万立方米，去高墩、填沟塘，新开凿大沟7条、中沟12条，使境内达到“条田似锦河如网”的标准。
土地及水系状况的改善，为新潮九队干群依靠科技改良土壤，培植良种提高产量创造了条件。一次又一次实验对比，一次又一次失败后再开始，终让之前高低不一的废沟塘、遍地冒白霜的零散盐碱地，变成了令人羡慕的“棉粮仓”。
1963年冬，巴一恺作为“劳动模范”出席华东地区农民先进代表会，受到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
“学江南，赶江南，光吃饱穿暖怎么行？”不甘满足的巴一恺，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他组织群众创办千头猪场、万只兔场，允许农户饲养家禽，将田间秸秆粉碎作饲料，把畜禽粪便下田当肥料，在九队形成了生态种养良性循环。
他还因“需”制宜，在江南河畔开设铁匠铺、弹花店、粮食加工点，方便群众生产生活；他带着村民奔赴黄海滩边取卤晒盐，在沿海创办起独一无二的队办盐场；最令人为他竖起大拇指的是，他决定在江南河堆堤旁兴建起一座小土窑，安排“铁姑娘”们制坯烧起青砖青瓦。
巴一恺就是看得远。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随着农副工全面发展，集体经济实力不断增强，新潮九队即已启动“集体规划，江南风味，分批兴建，全部入住”行动。自烧砖瓦、自己施工，在苏北沿海第一家建起“集体农庄”及自来水塔，让全队近70家农户告别土垒草盖的“丁头舍”“茅草屋”，住进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半数以上更是直接住上了楼房，且家家户户通上电、用上了自来水。
1978年是巴一恺及新潮九队最高光的年份。年初，新华社、《人民日报》等众多媒体纷纷刊载长篇通讯，从不同角度报道巴一恺及新潮九队，瞬间引爆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人前来参观。随后，巴一恺带着持续十年“旱谷亩产一吨粮”的成果，出席全国科学大会并受到表彰。
紧接着，他又光荣当选第五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从偏僻的江南河畔走进庄严神圣的人民大会堂。让巴老更为自豪的是，1979年“五一”前夕，在全国劳动模范代表大会上，邓小平代表国务院向他颁发“全国劳动模范”奖章，并紧握住他的手表示祝贺。这激动人心一幕，为他的人生添上辉煌的一笔。
20世纪80年代初，伴随着社会的变革和市场经济的兴起，已被调离新潮村的巴一恺，也只能眼看着原先集体的条田被切块、完善的喷灌系统被拆除、配套的农业机械被分开……对此，他与新潮村老搭档们也曾迷茫徘徊过，但他们也知道这不是几个人能左右和改变的事情。
时间流逝，精神永存。新的世纪，沉寂多年的新潮人再也不甘这样平庸下去。新潮人一方面注重挖掘传统村落文旅价值，着力打造“红色记忆、传统村落、宅间小院、农耕文化”等文旅项目，吸引四面八方的游人来此打卡；另一方面以现代农业为基础，推动农产品加工产业快速崛起，丰富旅游服务业内容，不但促进了农民增收，也壮大了集体经济。
江南河畔“潮”又起，黄海之滨“势”正雄。近年来，“全国乡村治理示范村”“中国最美村镇”“全国示范性老年友好社区”……获得一个又一个“国字号”荣誉，再一次让新潮人站在了时代潮流的前列。
新潮起处，即是江南。（作者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射阳县杂文学会会长）
摄影：记者 顾善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