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平
当值班护士为母亲拔去输液的吊针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用棉签按压着母亲手背上的针眼,我问母亲想不想吃点什么?母亲说一天盐水挂下来,身上硬邦邦的,胸口也满满当当的,没有胃口,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因为输了营养液,母亲说话时有力了许多,喘出的气息也比白天平稳了不少。和母亲同一天入院的邻床大妈,午后输完液家人就为她办了出院手续,今晚的病房里就母亲和我两人。
示意我在她的床边坐下后,母亲问我:闺女,你困吗?我说不困。迟疑了片刻,母亲又说:那我们娘儿俩说说话吧。她说有件事自己考虑很久了,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托给我去办比较合适。我让母亲放心,无论交给我什么事情,我都会尽最大努力把事情办好。母亲说事情交给你去办我咋会不放心呢,自己养的闺女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能不知道吗?
沉默片刻后,母亲说她有点儿私房钱,是四张存单,每张存单都是三万元,共计十二万元。母亲告诉我,四张存单的密码分别是我们姐弟四人的生日。这些钱有一部分是她的工资,另一部分是我们姐弟四人和两个外孙女平时给她的零花钱,她也用不了多少,就聚起来存在银行里了。
母亲还提起她的工资卡,说从去年生病到现在这一年多,卡里的钱一次也没有取过,应该有两万多块了。母亲做过大队长兼妇女主任,是离任村干部三大员之一。
回忆起年轻时,母亲的眼里多了些光芒,母亲二十三岁从王老庄嫁到蔡家窑,二十四岁做了八顷大队妇女主任,二十五岁入党。母亲入党那年,做了黄东大队的大队长兼妇女主任。母亲说这一做就是十几年。
说起做大队干部时,母亲的脸上溢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说那时候的自己多年轻啊,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母亲做大队干部时,几乎每年都会从公社领回先进个人、优秀干部以及三八红旗手等奖状;跟着奖状同时领回来的毛巾、肥皂、瓷缸、草帽等奖品,常被母亲拿去送给社员。
把思绪从如烟的往事中收回来,母亲说自己的一生活得坦坦荡荡,做人光明磊落,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年轻时努力工作,吃了不少苦,晚年也享受了自己创造出来的幸福生活。说起我们姐弟四人,母亲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病痛,当她说自己生养的四个儿女个个都是来报恩的时候,我的泪水止不住在眼里打转……
母亲说等她百年之后,把她那点儿私房钱给我们姐弟四人平分,也算是她留给我们的最后一点心意。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很平静,而我听了胸口瞬间便疼了起来,眼里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怕被母亲发现,我低下头不住抚摸母亲刚刚拔掉针头的手背。
因为太瘦弱,母亲操劳一生的那双大手已经变得很薄,五个手指变得修长,中指上那枚小弟为她买的金戒都大了一圈。
勤劳一生的母亲,即使缠身的病痛把她折磨得骨瘦如柴,她劳作了80余年的那双手依然比我的手大了许多。
把母亲的右手握在我的双手中,轻轻抚摸,母亲的手凉凉的,手指绵柔细软,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抚摸着母亲手背上因输液留下的淤青,我的心中满是痛楚和无奈,泪水不禁再次夺眶而出。
沉浸在回忆中的母亲,目光似乎有些涣散,趁她还没有注意到我的泪眼时,我转过头,迅速用衣袖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