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中华
家乡有条名不见经传的河,叫廖家港,因南端廖舍住着廖姓大户人家而得名。这条河少说也有两三百年的历史,是一条南北流向的河,我家枕水而居。
这是一条见证父辈辛劳的河。小时候,我依稀记得,一年四季,冬去春来,每天天麻麻亮,父亲就起床,撑船到廖家港里罱泥。这是水乡特有的一种劳力活,也是一种技术活。罱子是一种捞水草河泥的农具,在两根平行长约一米、坚硬而有韧性的竹片上张一块结实的尼龙布,再用两根下端交叉的竹篙与竹片垂直相连(也有铁条的),一拉一合竹篙,罱如蚌壳开合。罱泥时,人立船沿边,将罱夹放入河底,双手用力反复开合竹篙,就能将淤泥水草收拢进罱夹,然后两手用力交替提起竹篙,将罱夹提出水面,放到船舱边,松开罱夹,淤泥就顺利滑进船舱。如此反复不停,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劳作,一条四五吨的水泥船就能罱满。春夏还好,天气暖和,只是一身汗水;而到秋冬,天气渐冷,凉风瑟瑟,再加之竹篙上沾满冰冷的河水,双手在上面不停地移动,寒冷可想而知。父亲罱满泥草,匆匆回家吃过早饭,将船撑到沿河堆开挖的方塘边,固定好船只,站在船边,用木锨铲起淤泥水草,再用力甩到离船两三米深的方塘里。这可是壮劳力活,需要臂力。将一船淤泥水草弄到方塘里,需要一两个小时。此时,精疲力尽的父亲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稍事休息后又去干其他农活了。这些淤泥水草经过长时间发酵后,再作为肥料放进农田,让庄稼有个好收成,可谓是“夏天一船泥,肥料一草塘;冬里一船泥,秋里几担粮。”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民种田缺少化肥,普遍靠河泥肥田。罱泥既清洁了河道、肥沃了庄稼,又让父辈们挣到工分,勉强能够养家糊口。
这是一条承载童年欢乐的河。童年时光,学生时代,离家几米远的廖家港,便是我们玩乐的天堂。河边摸河蚌、采菱角、打水仗、溜冰面……乐此不疲。一次,拉着木脚桶在河边摸河蚌螺蛳时,同伴说对岸沿河住的人家少,应该有好多,就拽着我向河对岸游去,游着游着,手一松,把我这只“旱鸭子”扔在河中央,我被呛了几口河水,手拼命地乱舞,吓得大喊大叫,同伴一惊,连忙把我往岸边拉。经过这次意外,我明白了“不呛几口水,怎么能学会游泳”的道理。打水漂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拿手好戏,经常比谁打得远。手拿一块扁扁平平的小泥块或小瓦片,手心一半大小,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指头稳稳捏住,与河面保持平行,然后用力快速一扔,泥块或小瓦片便轻盈欢快地在水面上一跳一跳飞舞前进,一般能打十几米远,贴近水面、力道大、姿势正时,打二三十米远,也是常有的事。
这是一条再现水清岸绿的河。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人们不再罱泥积肥,不再依靠水路出行,不再用河水淘米洗菜做饭,小河便失去了清澈见底、鱼虾欢跳的时光。一段时间,农田里残余的化肥农药排进河里,用不着的稻草秸秆抛进河里,长期缺少疏浚的淤泥淤塞了河道,长久不捞的水草遮盖了河面,河水发黑,甚至发出难闻的气味。近几年,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进一步树立,县镇村三级河长制的全面落实,“两违三乱”整治的不断推进,水生态环境迅速得以改善,“水绿阜宁”成为亮丽名片。
廖家港,历经百年风霜,依旧奔腾不息向前方,依旧哺育着两岸父老乡亲,依旧在我心头欢快地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