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麋鹿
2024年06月09日

忆母亲

○杨 彪

母亲年轻时梳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又黑又亮。晚上走在放工的路上,两条长辫子在腰间一晃一摆,感觉十分好玩,我便调皮地跟在母亲后面喊着“一、一二一”,母亲回头看我一眼,咯咯地笑了起来,脚步走得更快了,甩起来的辫子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更好看,欢快的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里传得很远很远。

母亲十分钟爱她的两条大辫子。每天早晨都要到屋后的小河里,舀上一盆水放在门前的小桌上,瞬间,母亲秀美的脸庞和两条大辫子,就会清晰地映在脸盆里。这时,母亲掏出梳子,对着脸盆一下一下地梳理起来,就像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在精心地打扮自己。

一天清晨,天还未亮,母亲把我从睡梦中摇醒,轻轻地说:“快起来,带你上街去,别把妹妹们弄醒了。”我一听,陡然来了精神,随着母亲,沿着斗龙河畔向街上走去。行至半路,天已大亮,我突然发现母亲的两条大辫子不见了,我忙喊道:“妈妈,你的辫子哪去了?”母亲拎着小包袱,什么话也没说,拉着我的手,匆匆地向前走着。

到了街上,母亲径直来到废品收购站,从包袱里掏出两条长长的辫子,卖了几块钱后,又特地拐到副食品门市,给我买了两只烧饼,才去粮站买米。回家的路上,我再也无心看那斗龙河里的朵朵白帆,望着母亲没有了在腰际一晃一摆的大辫子,心里不觉难过起来,两只烧饼捏在手里却怎么也吃不下。

母亲是个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那时,我已上小学一年级,也能写好多字了。我便想做母亲的老师,教她识字写字。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母亲在逗怀里的小妹玩,我说:“妈妈,我教你识字,好不好?”母亲说:“不好。”“学嘛,我教你写你的名字。”母亲见我缠着她不放,看了我一眼,狡黠地说:“教我识字可以,你去把锅碗洗了。”我爽快地答应了。从书包里掏出纸和铅笔,认真地写下母亲的名字,并领着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三遍,让母亲照着写。然后,我搬个小板凳,爬上灶台,一边洗碗,一边还回头看看母亲。只见母亲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低着头,斜着身子,一笔一画地模仿着我的笔迹。待我将锅碗洗好,盖上锅盖回到桌旁,发现母亲竟睡着了。

1983年春,生产队开始实行包田到户。我家分了16亩地,父亲和母亲都十分高兴。秋天说来就来了,我家承包的田里全都种上了棉花。第一遍棉花采拾后,父亲用拖板车拉到收花站,一下子卖了1000多元。这时,父亲就盘算着等今年棉花全部卖完,砌两间厨房,再将主屋翻盖一下。那天,我在斗龙河边的一块田里拾棉花,路过的大队支书喊我:“快回家,你妈妈不行了。”我心头一惊,怎么可能?中午吃饭后,我在房里读一本小说,母亲还轻轻地敲着房门说:“宝宝,看一会儿书后,帮妈妈到田里拾点棉花,广播里说这几天可能要下雨呢。”等我赶回去,家里已围满了邻居,母亲躺在床上,我怎么喊也没有反应。送到公社医院,医生检查后,摇了摇头,说:“脑溢血,回去准备后事吧。”这一年,母亲49岁。

四十多年来,我常常想念母亲,我想告诉母亲,现在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愿天堂里的母亲,和我们一样幸福快乐!

脱 粒 不期而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