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林

小时候，我家有两只铜脚炉。两只铜脚炉一大一小，一新一旧。奶奶说，这两只铜脚炉，是奶奶和母亲两代人的娘家陪嫁。

两只铜脚炉都是扁圆炉身，底部和口部内收，中间向外鼓出，形成一个圆圆的胖肚，宛如一只大荸荠。炉身两边，各锔一个八宝样的铜片，上面的纽襻连着把手，拎起把手，铜脚炉可以随意移动。炉口上罩有炉盖，盖子上开着数十个筷头大小的圆圆洞眼。整个炉子像一只硕大的蜂窝。

一入冬，铜脚炉就被奶奶从屋角找出来，扫去上面的浮灰，擦干净，投入使用。每天煮过早饭，奶奶会从灶膛里挖出一铲子明火刚熄的火灰，放入炉底，然后在上面放上若干小木块，待灶灰把木块引燃，冒出火苗，再用一把灶灰，把明火闷熄，让木块慢慢阴燃。铜脚炉这时便向外散热，可以用它焐手，烘脚，烘烤衣物，也可以放在被窝里暖被。

冬天的早上，当我们还在被窝里猫着、赖着不肯起床时，奶奶会将我们几个小孩的衣服，架在铜脚炉上烘烤一遍。经过烘烤的棉衣，我们穿上身时，总是暖和的，散发着浓浓的布香。由于奶奶的操劳，我们对早起上学就不再恐惧。

在大雪纷飞、无法出工或上学的时候，一家人都可以围着铜脚炉取暖。

奶奶闲着的时候，会在铜脚炉里炸豆粒给我们吃。她揭开炉盖，在火灰中埋一把花生或者蚕豆，一会儿，豆粒花生便会发出“啪啪”的爆裂声，香味顿时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那时候生活条件差，我们平常换洗的衣服很少，遇上雨雪天气，衣服常常被淋湿。到家后我们吃过晚饭，就会早早钻进被窝，由大人给我们在铜脚炉上烘烤淋湿的衣服。

有一次，放学路上，我和邻居家三小在小河冰面上追逐“跑冻”，一不小心滑进了薄冰区，冰面开裂，整个人都掉进了冰水里，幸好河水不深，爬起来拼命往家里跑。到家被父亲看到，抽起门闩就要打，奶奶连忙护住，脱下我里外湿透、冻得发硬的棉衣棉裤，一边在灶头煮姜汤，一边在铜脚炉上为我烘烤衣服。手里忙着，嘴里还在念叨：“跑冻可不能，水深了，掉进去小命就没了……”

铜脚炉，在物资匮乏的童年，给我们带来温暖，带来满满的幸福，留下绵绵不断的回忆。如今，只要想起那两只铜脚炉，想起奶奶，仍有一阵阵融融暖意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