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军

星空下，田野里，房屋内，四爪着地，触须如丝，双膝相跪，放声歌唱，直抒男子汉的胸臆，与心爱的姑娘，相约牵手迎接美丽的秋天。这就是蒲松龄笔下的《促织》，汪曾祺文中的《蛐蛐》和老百姓口中叫秋的蟋蟀。

蟋蟀不管怎么高唱，立秋还在三伏中，夏天的热乎劲并没有减退，十八天地火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小时候没有电风扇、空调，晚饭后撂张席子在门口乘凉。睡在席子上，草堆边的蟋蟀声情并茂地唱着，有时两腿一弓，一个弹跳，冲到我的面前，我伸手去抓它，它腾地一跳又脱离了我的视线。

蟋蟀声声，处暑后天气逐渐转凉。庄户人开始忙活立秋后的第一场农事，种白菜、萝卜。

别小瞧这白菜、萝卜，可是农村人一冬一春的当家蔬菜。白菜、萝卜，烧豆腐，烧粉条，吃起来唇齿留香。

我们住在农村时，屋后有个小菜园。立秋一过，豆角藤，茄子叶，小瓜秧不再苍翠，枯黄得就像七八十岁老太太的手。换茬腾地，妻子趁早凉砍去丝丝缕缕的豆角藤，拔掉茄子秆。扯去小瓜藤，膀子上被拉出横一道竖一道的红印子。我清理完藤蔓和杂草，拿起锹挖地。翻起的泥土，一股浓浓的土香味直扑鼻孔，不时蹦出一两只蟋蟀腾空而去。挖完地，疏松土层，整好菜畦。在一溜一溜浅浅的细沟里，撒下菜种用土轻轻覆盖，几天时间菜芽子就钻出了土层。

待到金黄色的银杏叶飘落大地，蟋蟀早已不再歌唱，白菜、萝卜也已成熟。铲一棵白菜，葱花油盐一炒，离多远就闻见菜香味。特别是拔两只大红萝卜，洗净切丝，撒上盐揉上几把，炒碗盐豆，拌在一起，吃着大米稀饭，就着萝卜丝盐豆，比吃肉还带劲。

农村家家都种白菜、萝卜，但不一定都管理得好。尤其后期的防虫、防冻很关键。有一年冬天，大雪的节气已过多日，天阴沉沉的。我们立刻把地里的大白菜收进屋内，拔起萝卜进窑。而西边的邻居家，本来白菜长得就不怎么样，松松垮垮地卷心不密实。不巧的是，那天他家全家人外出未归，偏偏夜里雨雪交加。地里的白菜被冻得瑟瑟发抖像石头蛋似的。

深秋繁华尽，冬去春又来。蟋蟀还在美美地睡着大觉，新年就到了。街上的大白菜卖到一块多钱一斤。人家大白菜都很富足，唯独他家只有几棵。妻子拣十几棵大白菜，让我给他家送去。他家非常感动，硬要给钱，我说：“要钱就不送给你家了。”邻居相处，互敬互帮，虽在冬天仍感暖意融融。